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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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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刻仿佛静止了一瞬又一瞬。

    姜陶陶深吸一口气,最终选择将笔递到了晏临则手上。

    “我写不好你的名字。”

    她睫毛快速扇了扇,梨涡害羞腼腆,全然就是个不想在心上人面前露拙的小姑娘。

    晏临则微怔,接过笔,在末尾题上了他的名号。

    即便是两个人写的字,衔接在一起,也丝毫不突兀。

    姜陶陶写古体字的笔法,跟他竟是如出一辙。

    若是不细细端详,粗略地看,完全就是以假乱真的程度。

    唯一的差别就在于,姜陶陶字迹更温隽,远没有晏临则那凌厉的笔锋。

    晏临则看了片刻,低颔:“字不错。”

    “啊?”

    姜陶陶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耳尖都红了。

    她低下头一会儿,又忍不住抬起头,眼里写满了等待夸奖跟认可的嘚瑟:“没有别人教我,我自己一点一点学会的,是不是还学到了几分神韵?”

    晏临则嗯了声。

    这是晏氏祖传的古体字写法,外人见的机会都少得很。

    定然也不会有谁教姜陶陶。

    她也许是常常见他的字,心驰神往,一笔一划跟着临摹来的。

    也不知道傻乎乎地费了多少劲。

    未曾料到她会在这些小地方用心,晏临则心底微动了一下。

    离开时,他向来如霜寒的语气微微缓和:“你心神不宁,以后殿里会一直有定魂香。”

    确实是关心。

    但也是让姜陶陶早点休憩,不要总一惊一乍的,像昨夜那样跑出殿去找他。

    他不喜欢这般过分的黏人。

    姜陶陶听懂了弦外音,却还是很乖很乖地点头:“好。”

    脑袋一偏,那挽得凌乱随意的发髻,瞬间乱了大半。

    若不是有股仙力托起斜插的簪尾,她最心爱的垂丝海棠簪,恐怕会摔得七零八碎。

    这是将她曾经的一个噩梦喂给当季海棠为食,再让匠仙打造而成,独一无二,若是损了一角,整个簪子都会瞬间散成雾气,再也无法修补。

    仙君很自然地帮姜陶陶挽回了这局面,仿佛做了成百上千次。

    姜陶陶原本微倦的眸子清醒过来,连忙将簪子取下收好。

    她好像这才想起来什么,细声软气地让晏临则召唤出本命剑。

    在剑柄处,亲手系上一支佩缨。

    “昨日你给我的……我很惊喜,”她说,“这是我半月前就开始偷偷准备的回礼,想让你以后一直戴着。”

    那串藕荷色的缨穂挂在剑上,要多格格不入,就有多格格不入。

    晏临则瞥了眼,便几不可闻地蹙起剑眉。

    姜陶陶总是很偏爱这般温雅柔和的颜色。

    她自己不用,但每次给他做女红或是送礼物,选的都是类似色调。

    就是察觉到了他不太喜欢,也依旧坚持己见。

    下一回还是老样子。

    晏临则唇角一扯,最终还是应下:“好。”

    剑仙修到了他的境界,如果要出手,只需要心中剑意即可。

    与神识紧密相接的本命剑,都一直藏在识海中,也许几十年都用不了一次。

    就是不习惯,也能做到眼不见心不烦了。

    姜陶陶突然踮起脚尖,凑近打量着他下颌处的伤痕。

    她眉皱得好深好深,不自觉就伸出手指摸了摸,“你不是说几个时辰后就会消失吗?”

    晏临则:“……”

    “已不碍事。”

    “碍事。”姜陶陶认真地纠正道。

    指尖划来划去,像是想把那浅到快看不见的伤痕抚平。

    嘴上还念念有词,要去找哪个女仙借膏药,连续给他涂上半月。好像这伤有多严重,他下一刻就要容颜尽毁了似的。

    少女比他矮了很大一截,踮脚有些很吃力,还累了一晚,半晌又站不稳了,不自觉就往他身上靠。

    晏临则低道:“你安分点。”

    殿内按仙君的吩咐熏上了定魂香,接下来的几日,姜陶陶却仍然没睡好。

    屏风上的画竟然又开始剥色了。

    上次是发冠,这次就是衣襟。

    至上而下,好像还很有规律。

    她省了午间补觉的时间,拉上风朵,又去花地找花做丹青原料。

    刚认真地选好几片花瓣,原本静谧的花地陡然吵闹,响起阵阵整齐的步伐声。

    女侍成排站在花地两侧,中间拥着满身月白玉妆饰的仙子。

    绛雪有些意外地睨着她,拿过鲛绡丝帕,细细擦拭自己的手指。

    模样比在这里当花官时高贵了不止一点半点,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阴阳怪气:

    “姜陶陶,我来这里寻百年霜雪草,你也在这,恐怕不是个巧合。

    你是嫌上次对我落井下石的还不够,今日准备再来一次是吧?”

    姜陶陶正在认真分辨,这两片花瓣孰优孰劣,压根没空理会仙子的自作多情。

    帮她拿花盒的风朵快听不下去这堆屁话了,翻了个白眼。

    “我们陶陶忙着呢,日日有事要去惦记,哪儿记得住绛雪仙子刑满之后,会把这片花地当做自己的伤心地了啊?”

    绛雪跟姜陶陶一直都极不对付。

    大半月前,她单方面找姜陶陶的茬,单方面出了丑,不甘心地偷溜进南朱塔,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想扳回一局。

    没想到弄毁了供奉在塔顶的仙蕊。

    这件事名义上虽然严重,但南朱塔是朱雀族的地盘,绛雪又是朱雀族尚存的血脉之一,权衡利弊下,只做了表面功夫,将她发配到偏僻花地来做女官,挫挫她这不可一世的锐气。

    绛雪脸色微变,将丝帕丢在身旁女侍脸上,上前,宽大裙摆附在花盒边缘:“你是哪——”

    “离我的东西远点。”

    姜陶陶抬起脸,声色陡冷。

    她一向性子温软,整颗心都寄在晏临则身上,就是往前有过节,四两拨千斤地让绛雪吃了苦头后,就不想再浪费心力了。

    很少,甚至从未露出那样的表情。

    绛雪被震住了,良久后才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又落了下风,颇为恼羞之下,召出长鞭一甩。

    不是对人,而是对着姜陶陶面前那一大片花撒气。

    然而,离姜陶陶还有两尺远。

    一道无形结界短促嗡鸣,将长鞭的力道尽数反噬。

    绛雪受了不止十倍的痛,紧紧咬住嘴唇,手已经将丝帕绞得稀烂。

    风朵微震惊后,连忙不忘幸灾乐祸:

    “忘记给你说了。仙君他呢,很担心我们陶陶会受伤,可以给她留了个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结界。”

    “没那么夸张,”姜陶陶道,“多来两鞭还是能打碎的。”

    话里话外,还颇有鼓励绛雪的意味。

    这结界原本是用来调节仙力紊乱,防止姜陶陶身体不适应,自然不会太牢固。

    但这是晏临则设下的,要真碎了,那还得了?

    姜陶陶这话,真是在坦坦荡荡地仗势欺人。

    ——就是有人撑腰,你想怎么样?

    将人气到半死,又挑不出刺。

    “姜陶陶,你也不必以道侣的身份拿乔。我现在可是仙君保下来的,论与仙君的亲疏远近,不一定比你低到哪儿去!”

    说完,就强行趾高气昂地走了。

    风朵连着骂了两句绛雪是不是有病,才惊觉:“之前不是说绛雪要罚九九八十一日吗?”

    现在才不到三十日,难道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是晏临则出面了?

    姜陶陶毫无波动。

    有绛雪姐姐在,晏临则愿意网开一面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若是绛雪张口胡说挑拨离间,那也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但为了不让风朵担心,她很违心地道:“肯定不可能,我相信晏临则。”

    呵。

    “若是假的就好,若是真的……晏临则有什么资格替你原谅绛雪,他顶多也就是你的夫君而已。”

    “很快就不是了。”姜陶陶盖上花盒,慢悠悠地飘来一句。

    “……???”

    风朵惊得忘记了她要说什么。

    她分不清姜陶陶是认真的,还是在顺着她说,平息她的怒意。

    大概是后者?

    姜陶陶为了晏临则的一副肖像,都要三番五次亲自挑选丹青补色,珍重至此。

    何况是晏临则本人呢。

    用情至深,怎么可能真的会放手。

    “阿朵姐姐,你怎么在……咦,还有夫人!”

    小花官刚巡逻完大半个荒凉的花地,见到姜陶陶,原本的劳累一扫而空:“夫人还记得我吗?”

    姜陶陶笑:“当然啊。”

    这可是被她善意谎言骗住的受害者,她只要还有良心,就不能把小花官给忘了。

    “正好,我还想向你请教一下——最近气息太乱,丹青总是无缘无故剥落,有没有什么固色的好法子?”

    “不应该呀。夫人您是下界来的,对夏至前后很敏感。那些花都是仙土仙水仙气温养,哪有那么脆弱?”

    姜陶陶微愣。

    小花官思索片刻,流利地背书:

    “师傅之前说,有些用心至诚的人,能使字画聚气。卷轴上沾了有灵识的气,丹青自然尽失,仅剩一副空卷作为它的容器。

    滋生出来的是正是邪,是善是恶,前身又是何物,全凭天——”

    哐当一声。

    姜陶陶手里的花盒掉在地上。

    她拾起,重新攥得稳稳的,只是指尖在轻微颤抖。

    风朵:“停停停!小阿露,你越说越离谱了。画上的是仙君本人,还放在重阙殿里,怎么会有这种幺蛾子。”

    感知到众仙之首的存在,就是给那些气一万个胆子,也没谁敢不要命地往画里钻。

    花官尴尬地瞥了姜陶陶一眼,连忙纠正:

    “那既然有仙君坐阵,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夫人您用的是凡间研磨丹青的方法,破坏了——”

    “没有他。”

    小花官:?

    风朵:??

    “我是说,画上没有晏临则,”姜陶陶道,“可以麻烦你再讲讲聚气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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