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克莱尔表示赞许：“阁下高论，让老夫受益匪浅，不过老夫还有第二个问题：两百年前，第三帝国濒临灭亡，雄烈皇帝逐鹿中原，那时龙族刀锋战士、巫师和刺客都处于巅峰状态，最后的局势是巫师、刺客联手对付刀锋，以至于刀锋覆灭、第四王朝建立，按理说巫塔和无影都该繁荣昌盛才是，怎么现在发展的最好的反而是欧兰教会呢？”
龙泽怔了一下，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像生根似地呆住，半天之后才回应道：“当时巫师和刺客都沉不住气，巫塔和沉默者，无影和其他几个刺客组织联盟内斗，这才让教会由弱变强，从圣山弹丸之地扩展到半边天下。”
克莱尔剧烈的咳嗽着，把龙泽的回答打断成好几截：“没错……都是……自以为是……惹的祸。”
“沉默者巅峰时期派人打入巫塔内部，自作聪明的想要搞点大新闻，没想到七个潜伏的大魔巫师死伤殆尽，双方惨烈激战，后来巫师和军队的内战，第四帝国元气大伤，巫塔更是濒临灭绝。区区两百年，四五代人的时间，巫塔尾大不掉，内腐外朽，连你这样的人才……咳咳咳……都被排挤到外头，何况其他人呢？无影更是……咳咳……更是龟缩在夏末一处，虽然桃先生武力超群，可是最近十年，无影的巅峰实力还不如全盛时的四分之一，现在更是分裂成了两部分……咳咳咳……”
“妄自尊大、目中无人，铤而走险，等行险和赌运气成了最后的退路，就会螳螂捕蝉，斑鸠在后……我老了，哦，晚上七点，在秋燕城外，阁下感兴趣可以去看看，要是能有控制好奇心的自制力，还是不要去为好。”
咳嗽声渐行渐远，克莱尔走了，龙泽一屁股坐在床上，背后是两个美貌妓女的呼吸，海风冰冷的从窗户缝隙里透入，窗帘被风吹动，疯狂的发出扑啦啦的响动，然后又颓丧的降落下去。
贫寒的渔夫在晚间冒着风浪，还在为收成拼命，所有下去的渔网收上来的只有从网缝里漏出去的水，烦人的水草和长着绿色植物的靴子。
什么都没有，没有钱，没有吃的。
一家人要饿死了。
最后一网，渔夫屏气凝神，赌博一般的将网放下去、等待、收起来。
里面有个黑乎乎的东西，他手颤抖着，打开纠缠在一起的网线，出来的是个人类的手臂。
手臂的肌肉仅仅被水泡白，证明是今天早晨刚砍下来扔下去的，还没有被海水里的鱼虾吃干净。
小鱼吃水草，大鱼吃小鱼，人类吃大鱼，小鱼吃人类……
寂静的海面，突兀起一道狂风，掀起来三米多高的海浪，将渔船和渔夫、人手和渔网，霎时间拍在下面，再也没有浮上来。
深夜降临，世界成了刺客的天下。因为过于寒冷，天空上还有几只饥饿的小鸟，大地静得连蝴蝶扑扇翅膀的声音都听得见
天空像一块没有洗干净的蓝黑色的抹布，影绰的夜间乌云是没有洗净的污垢，星星就是抹布上的残羹剩饭。
有了这种令人作呕的气氛，月黑风高去杀人对刺客来说，并不带有艺术气息的杀人美感，这对很多一部分高级刺客来说是美中不足。
龙泽按照无影的要求，站在秋燕城外的竹林里，竹林是被虫子掏空了心肝吗？在寒风下呜呜的胡叫，时不时的发出“咚——咚——咚”，仿佛里面住着被囚禁的冤魂。
经过一天的精力恢复，龙泽基本可以再次使用千年祭眼，只是他这次来，只是做个看戏的看客而已。
距离他最近的，是竹林边缘的克莱尔，他消瘦的身体是一阵风就能刮散架的虚弱，间或轻微的咳嗽和吐痰，让人担心他今晚会死在寒风瑟瑟里。
“克莱尔，目前的实力应该是在高级巫师顶峰到大魔巫师出头的境界，不会再高了，很强，但是他年事已高，体力上不是我的对手……”
龙泽左侧的山洼中，与黑夜融合在一切的身体证明这也是个出色的刺客，狗尾巴花，这个商族的汉子，最擅长弩箭，他带着几个人在这里是以防万一。
狗尾巴花和龙泽中间，靠近龙泽的方位，距离他大概七步左右，是那个快要做妈妈的女人，那秀美妖娆的身姿是黑夜里的点缀，也是让人看不清猜不透的谜题。
佐伊和两个刺客站在稍高但并不会被发现的位置。佐伊并不会什么杀人技巧，她出现在这儿，除了无影元首、刺客之王的象征性意义，更多的也是在观战。
她身后不远处，四位白衣如雕塑般伫立的寂静守护者，才是她真正的力量源泉，那四个人根本不需要出手，他们的作用是象征，象征着佐伊得到了来自无影精神信仰方面的完全信赖。
但是龙泽基本感受不到他们的力量波动，在这儿动用千年祭眼是异想天开，会被克莱尔轻易发现的。所以他们四个到底是实力超群，还是只起到类似“钦差”之类的名义代表的普通人，龙泽暂时不清楚。
右首边上的干涸河床上破旧的石桥，那四道身影才是真正的主力。纳兰明图、白手套、黑头巾，以及另一个叫狼牙的刺客，他们组成了埋伏截杀的正面部队。
纳兰明图的实力龙泽没有准确判断，不过大概比克莱尔稍高，虽然年过六旬，体力上的巅峰状态一去不返，可是巫术的精湛以及经验的唠叨可以弥补体力的不足，是个可怕的人物。在刺客界，这种人被称为超级刺客。
三个年轻一些的，是跨过高级刺客，或者接近这个巅峰的高级刺客。就算遇到皇境的高手，他们四个联手，也有把握当场击杀。
这是佐伊手下最强的阵容了，也称得上当今刺客界最有强大的力量集合，调集这么多人手，是要对付谁呢？
答案恐怕只有一个吧。
距离他们五百米之外，便是夏末城市秋燕城的城门，这座城市东借大海港口，向南靠近十四河流域、荷兰城，往北是一马平川，现在是由黑玫瑰手下的将领控制，小教皇几次向派兵夺下这个城镇，但是苦于手中兵力不足一直没能实现，因为前线的战事吃紧，守城的夏末士兵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据说只要守兵判断哪个过路的人疑似奸细，就有当场逮捕的权力。
城头上的士兵们，仅在这一个城门就分配了五百多人，大部分都全副武装，不过他们并不知道这里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他想，选在这儿动手大概多半是纳兰明图的主意，因为他的力量可以无视大部分的忌惮与阻碍，不仅因为这是夏末从南往北的必经之地，也颇有不怕王族和官府问罪的狠辣。
龙泽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他想到那个人，得意的冷笑，好戏即将上演。
夜色越来越浓了，城墙、士兵、坑洼、沟渠、弓弩、短剑……某个无形的开关启动之后，仿佛是戏台上打的板子，所有的东西全都掉进了神秘的沉寂
大地已经沉睡了，除了微风轻轻地吹着，除了偶然一两声狗的吠叫，冷落的城市和大道是寂静无比。
倒霉蛋终于出现了，这些人伪装成客商的模样，赶着四八粮马车和牛车，从南面不紧不慢的赶往秋燕城城门。
这些人真的是聪明，他们是天生的演员，装客商装的真像。要不是龙泽身边的刺客们杀气弥漫，他也察觉不出什么不同。
乱世流民多，商人也多，半个夏末的领土都在打仗，可是战争也意味着商机，意味着大把大把的金钱。不管是金都，还是伊雷凡，他们的物资消耗都在僵持战中达到了无比恐怖的数字，军饷可以以战养战，可以搜刮百姓，但是战争物资以及军械却需要从南部的运河快速足量的送到他们手里。伊雷凡手下的人是出于“洗脑”或者对伊雷凡教皇殿下的信仰，不需要大量的军饷，可是粮食还是少不了的。
人吃的粮食、果干，铸造用的成品铁锭，优良的战甲、进口的火器和刀枪、战马食用的草料和给人补充脂肪的肉食品，在各地商人的眼里都是发家致富的宝贝，不怕死的合伙组建起贸易队伍，有的是在各个城市城主、甚至不同的王族照应和支持下，日夜不停的运往金都或者伊雷凡教皇城。
世上最暴利的，战争财当数头一个。
这几辆车上装的大概是铁锭、粮食之类，他们打着夏末王族的旗帜，表面上看是运给黑玫瑰的，不过也不排除一过这座城市，遇到红衣军占领的城市，立刻换上不同旗帜的可能。
不过他们是再也没有可能进入秋燕城享受温暖的洗浴和肥的流油的烤肉了。
无声的毒箭射中最前面一人的喉咙，本该在喷出的血泡沫里倒地而亡的家伙，却从衣衫里挑起一个裸体汉子，留在原地的只有个稻草人般的躯壳。
“戏子傀儡，韩默金，高级刺客！”狗尾巴花的叫声很是兴奋，看来是遇到了老相识，手里的弩箭释放的更快了，对准马车和守护在马车边上的卫士，暴雨般的射了过去。
石桥上，纳兰明图等人也出手了。
没有问话，没有谈判，没有问候，血光在见面时绽放，亡灵在刀下滋生。
被围住的一共是十一个，白手套等三人每人缠住两个，还有个一照面就被狗尾巴花释放暗箭射中喉咙，在喷出的学沫中咯咯怪吼到底死了，剩下的两个紧紧护卫住一个身穿铠甲的年轻人，纳兰明图冷笑阵阵，一记凶狠的拳头劲风对着韩默金笼罩而去。招式刚出手，韩默金身影一颤，化为残影急退而，将纳兰明图的攻击避开，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心神沉入气海，双手凝聚起两支深红色的短剑，短剑在夜空里舞动起两轮炫目的光晕，竟然将纳兰明图的拳力硬碰硬的抗住了！
“好家伙，老韩，两个月没见，你都晋升到这个程度啦。”跟曾经同一屋檐下的故人交手，纳兰明图也是格外的兴奋，手中捧起一轮弯月，如削铁如泥的利器，和韩默金的短剑狠狠相撞。
仅仅一次交手，韩默金嘴角就喷出了血迹。
他骂道：“老怪物，你给一个贱女人当奴隶，还他妈的要脸不要！”
纳兰明图一边出招，嘴里回应说：“公子秦难成大事，你小子向来眼光不错，这次怎么时运不济了？嘿嘿，咱俩以前在桃大哥手下就不对付，你要是跟我磕几个响头，说不定还能留你一条狗命哦。”
韩默金被逼的步步后退：“放你的狗屁，你是瞎了你的狗眼，成了女人的走狗，我韩默金就算再没出息！”
纳兰明图冷笑不已，攻势却是愈发的狂猛，将韩默金逼得节节败退，红手镯的实力无不是无影中的超一流强手，不过短短几个呼吸，就把韩默金全然的压制了下来。
这是场从开始就进入白热化的伏击，龙泽注意到被护卫在中央的年轻男子，手里端着把紫色的佩剑，大概是拥有特殊能力的魔器，可惜看样子不太会使用。
虽然身体的大部分位置都在厚重的盔甲之下，可是也掩不住他的年轻。
他的年纪应该和佐伊差不多大，甚至还要小一些，不过他身处的位置和身上招人眼球的特等铠甲出卖了他尊贵的身份。
“他就是公子秦？”龙泽遥望秋燕城下的死亡和血腥，他推断，这场埋伏是佐伊事先知道了消息，纳兰明图一手安排伏击的，大部分的刺客都更愿意听纳兰明图的命令，所以纳兰明图也不容失败，不管公子秦为何要乔装改版到了这里，他贵为桃的样子、一派的首领，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亲自押送？
虽然他手下是有高级刺客这种稀罕东西，但是在纳兰明图压倒性的实力下，凭公子秦手下的一个高级刺客，几个中级刺客，无疑会输的很惨，说不定会被当场杀死或者生擒。
可是事情真的会有这么顺利吗？
夜里，他猫似的眼光在聚焦和分散两种状态下不断的交替，他看到了城墙上炸了锅却被刺客两个爆炸火团扔到上头，就成了缩头乌龟的守城士兵，看到过路其他客商躲闪不及的被殃及池鱼，留下一地残缺不全的尸体，看到白手套他和黑头巾奋力苦战，看到乱箭中纷纷死去的商队护卫，以及马失前蹄不小心被砍掉两根手指的狼牙，也看到韩默金被纳兰明图打的口吐鲜血。
长夜如墨，死亡如歌。
“嘿嘿，发现了！”龙泽像个探秘老鼠洞却发现更奇怪小动物的孩子，眼眸变得碧蓝，最终聚焦在在车队的后翼的黑暗里，发出异样兴奋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