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东帝国第四王朝第九任皇帝，启明。
三庭也在跪拜的群臣之中，他被列入各族城主和城主使节的代表序列，而且位居首位。
在他结束了这场登基典礼过后，他就要马不停蹄的连夜返回，准备抵御随时可能出现的白狼王铁骑。
就才此刻，在高高的黑色龙椅上端坐的，是他从凤凰城里救出来的那顽皮少年，名字叫做吉恩，是个优秀的机械师。
曾经他和他同乘一匹战马，如今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远到看不清他的面目
三庭单膝跪地，抬起头试图眯着眼睛看清龙椅上那个少年的面貌
但是终究还是失败了
胡长生跪拜的位置是群臣之首，他不禁想起他经历过的三朝皇帝，对他来说这登基典礼并不陌生，可是熟悉的仪式背后，每次总是有不同的感觉。然而这只是个开始，对胡长生来说，他最不可能的奢望就是回到家乡的那片村子，在暮年牵着猎狗去打猎，那种安适和快乐和他现在的生活甚至水火不容。危机就在这强盛背后。
古亭跪在武官的行列，他的脑海里回想起这十余年他的沙场生涯，是游魂岭剿灭叛贼的成名之战？还是南征褒族的艰辛和磨砺？
随着胡长生的得势，他的伯乐腓德烈逐渐有退居二线的迹象，可是古亭却步步高升，这多半是因为他在军事上的成功所带来的，就在昨天，他得到确切的消息，在数日之内，他就会成为侯爵，这是所有高级武官里真正登堂入室的象征。他的使命是让帝国护卫军恢复第四王朝建立之初的举世无匹的战斗力，现在他的梦想正在逐步实现，新皇登基，大概率上会绕过腓德烈，给他更多的权力和自由、这本是件该高兴的事，寒门出身的他终于熬出头了。可是沙场多年的直觉告诉他，一场更大的危机在等待他，等待他所在的帝国。
亚尔弗是距离皇帝最近的人，皇帝接受的朝拜，从某个角度看，其实也是他在接受群臣的叩拜。
亚尔弗非常享受这一刻，但是他没有陶醉，他依然记得自己的出身和身份，依旧是偶尔被上峰赏识，赏赐下几根骨头，装作非常欢喜的样子摇尾巴的一条狗。
他的祖父、父亲、母亲，还有现在的自己，都是一条狗，为了主人的骨头而摇尾巴讨欢心的狗。亚尔弗望着距离自己不愿，正单膝跪地行礼的监察院院长汪铭，嘴角浮现出丝冰冷的笑意。
皇家成员里，不久前刚从昏厥里恢复的启红，抿紧嘴唇，他的唇部修长单薄，让他显得凌厉且干练，他在得知皇帝的驾崩后，是众位哭泣的臣子里唯一哭到几度昏厥的人，自从醒来后，这个十几岁的少年男孩一声不吭，即使是如今的登基大典。
还有李云睿，她也被容许参与这次谁都不能少的典礼，她跟随众臣机械的行使礼仪，跪拜自己的亲弟弟，不过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她在等待自己命运降临的那一刻。
有启明出现的地方，就有意外和戏剧。
这场难得的登基大典的意外出现在宣告赏赐的环节，那大段的爵位和人名听的启明开始腹谤不已，哈欠连天，不过在最后，有一句清晰响亮的话还是没能逃过他的耳朵。
“……北条晴端庄贤淑，名门之后，侧缝北条晴为皇后……”
“北条晴？北条晴是个什么东西！她干啥的啊。”启明呆了呆，终于意识到自己受了欺骗
“停，都给老子他娘的停下！”启明暴怒，坐在龙椅上冲跪拜的数千人大吼。
众人无不惊诧，不知道皇帝这是怎么了
“胡长生，给老子过来！”启明对那个满肚子坏水的老头叫道。
胡长生阴沉着脸，起身向启明走过来：“陛下，现在是登基大典，您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史官记录下来……”
“皇后是怎么回事！”启明拍着龙椅的扶手：“你们怎么给我找了个我不认识的女人做皇后，北条什么？那是什么东西。”
“陛下，北条晴不是东西，她是名门淑女，是为阙王族最大的富商、国商、皇商北条家的女儿，您是少年皇族，北条晴是名门之后，这是天作之合。”
“为什么只有我不知道！”启明咬着牙说：“我记得，你答应过我，让杜鹃做皇后……你们在骗我，是不是！”
胡长生对皇帝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端端正正的站在启明面前：“答应了什么，臣不记得，但是喜欢谁，是陛下的自由，不过皇后的人选，要为国家着想，况且——行李司实现应该把这些册封卷宗都给陛下看过。”
启明愕然，为了这个登基大典，行礼司的人前后呈送给他几百张需要签字的文件，他本来识字就不多，就算全都认识，哪有时间看那么多东西。胡长生等人就是这样从他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
“你——给老子滚出来。”启明指着侧面的一个身穿华装的官员。那个行礼司的负责人出列跪拜，直面启明的狠毒目光，毫无畏惧。看来就算启明现在杀了他，他也不会皱半下眉头。
这种君臣的对视，很快就以启明的落败告终。
他沮丧的低下了头。
“你们……骗我……”启明受到了欺骗，但是发现这里的数千人，竟然没有哪怕一个人是支持他的，帮助他的。
他们用国家的名义，用祖宗规矩的名义，用江山社稷的名义，把自己所有的一切从身边夺走，自己必须像木偶那样听从他们的摆布。殊不知，这是胡长生努力的数十年的结果，胡长生活了八十年，见过明君，见过昏君，见过庸君，这个老政治家决心把皇帝的权力牢牢的放在文官集团上，把风险平均的分散在那些富有行政经验的老臣身上，唯有如此，才能让帝国平稳的前行，而皇后的人选，未必能影响到国家安定，但是他要告诉这个曾是他学生的少年：这里说了算的，其实是胡长生！
“陛下是东帝国的陛下，您要为东帝国的安定和繁荣着想！”胡长生面无表情，可是语气却是胜利者的语气。
他身材高大，低着头看着颓废的坐在龙椅上的这个少年：“容老臣说几句不得体的话：您自从坐上这个龙椅，您的毕生骨血，都是要奉献给这天下子民的，北条家控制国家财务命脉，全国税收至少有三成来自北条家，就连您的父皇，不是也娶了北条家的女儿么。”
胡长生的语气缓和下来：“再说了，虽然东帝国依然是一夫一妻，可是您知道，陛下有权力找到很多美女，自古娶妻娶德不娶色，这是传统文化倡导的，您是一国之君，需要以身作则……”
“我不干了……”启明抬起头，直愣愣的瞅着胡长生：‘老子不干了！’
“你……你说什么！”胡长生的惊诧迅速转化为愤怒，他气的身躯乱颤，胡子发抖，眼睛里燃烧着怒火，鬓角有一条青筋轻轻跳动。此时的交谈仅局限在两人之间，大部分的文武都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在此之前，胡长生设想好了启明所有的反抗，甚至知道启明在冲动之下，甚至有可能会叫嚣要杀几个大臣出气，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启明会说：不干了！
“……陛下！请你注意言辞！”胡长生强压心头的怒火，恨不得狠狠的揍这个不争气的皇子：“您现在是皇帝！”
“狗日的皇帝！”启明的这句话简直如晴天霹雳，但是这仅仅是狂风暴雨的序幕：“这皇帝还是你找我干的，你以为老子喜欢这劳什子破玩意？吃的听你们的，玩的听你们的，干什么听你们的，要打仗了你都是来找我签字盖章的，也不问问老子的意见，现在倒好，老子睡什么女人也要听你们的。是不是哪天你要换个皇帝，拿着文件我也只有签字的份儿？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狗日的！”
胡长生听着启明的咒骂，反而不生气了，他知道，如果一个君主沦落到了骂娘的地步，那这个人其实也无计可施了。启明还是太小，太年轻，和那些富有斗争和管理经验的老臣相比，稚嫩的有些可爱。
他已经猜想到，启明接下来的动作就是把龙袍和皇冠仍在地上，拍怕屁股走人，这是什么？这是耍小孩儿脾气！
“陛下——”胡长生微笑着说了四个字：“不干不行。”
还没等启明反应过来，胡长生就大声道：‘启宁将军，保护好陛下，登基大典继续！’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将军从殿侧转出来，身披帅气的牡丹战甲，这是亲卫军的标配。
“是，启宁领命”启宁是龙庭亲卫军的统帅，而龙庭亲卫军虽然只有千人，可都是血统纯正的贵族子弟，经受过严格的训练，忠于皇室，任务是保障龙庭和皇帝的安全。
启宁老将军走到龙椅后头，用手轻轻扶住启明的肩膀，似乎是鼓励。
“陛下不用紧张。”他说。
启明苦笑，老将军功力深厚，方才轻轻的一拍，对自己是安慰，也是威胁。自己是不可能称心如意的从登基大典上逃走的。
这个小插曲过后，繁琐庄重的登基大典继续。
群臣继续上表庆贺，歌颂皇室的英明伟大，称赞启明的文武双全、英才非凡……
启明有些不合时宜的想起来一个笑话
某件某日，某帝崩。群臣以国不可一日无君，力请太子登极。太子辞之在三，群臣大怒，拔剑舞殿：“殿下不就，臣等血溅五步，伏尸殿上。”太子惊恐，遂迫从之。
持续了六个小时的登基大典结束时，天已经垂暮，群臣接受了封赏，走出龙庭，家在京城的人要回到家，泡泡脚，缓解整天的紧张和疲劳，从外地赶来的官员要回到旅馆或者驿站，吃点京城的美食，享受京城的美女。
三庭的住所已经人去楼空，他是在百官的不屑目光中苍茫离开京城的。如果他不说，谁也不知道到底现在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形势，新接任城主、侯爵的三庭到底是踌躇满志，还是会祸起萧墙，但是三庭依然一往无前的回去了，带着他的计谋和勇气，带着他身为颜家子孙，对铁骑和那种寒冷北风的执念。
启明吃了顿丰盛可是食之无味的晚膳后，回到寝宫——现在是皇帝的寝宫。
父皇的寝宫，他决定封存，现在住的地方，是他童年时候生活的小院子，他把它叫做：凤巢。跟了他一天的忠槐流露出半点抱怨，立刻服侍自己的主子洗澡，并端上亲自熬制的鸡汤。
忠槐是从小贴身服侍启明的老人，他会给启明讲故事，给他解解精神上的乏。
另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早就在凤凰城被幽魂杀死，她当时负责的是给启明解上的无聊。
启明安坐在华贵的浴池里，这是皇帝御用的洗浴池，足以容纳二十多人同时洗浴，因为整修较晚，整个浴池周围都镶嵌着奢华的黄金饰品。周围有厕所、厨房、宫人住所、书房等一应配套场所，在整体格调上陈旧、低调的龙庭里，属于一个另类的存在。
启明实在太累了，精神上、体力上都很累，他在浴池里不知不觉的小睡了一会儿，大概睡了十几分钟，就醒了过来。
忠槐凑到跟前小声说：‘陛下，您还是回到床上睡吧，床上舒服。’
启明有点不适应：“你个老杂毛叫我陛下最什么，就照老例子来。”
忠槐惊诧万分：“那怎么成呢，从年您拿是微服出访，现在您可是真龙之身的皇上，公子是对小贵族的叫法，您现在是独一无二的陛下呢……”
启明懒得和他争执，慵懒的伸了伸懒腰，然后在忠槐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忠槐笑道：“陛下您现在是一国之君，有什么是您做不到的，只不过这件事，老奴老了，还得找过精明强干的内廷的人来做。”
启明拨浪鼓似的摇头：“霍昂资历太老，他是不肯做这件事儿的。说不定还会告诉胡长生大人，那时候我等着挨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