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在很多人，包括龙泽看来，他不算是个失败者，就算成为不了巫师，他还有万贯家财，还有巫师之王的亲叔叔，还有那么多贵族亲戚，就算现在拖着病体回家，还会有山珍海味、美女佳丽和歌舞升平在等着他，再享二十年的福，也算是个人生赢家了。
他可以杀龙泽，但是龙泽不能杀他。
因为他是凯撒的亲人，杀了他不但对局势没有丝毫好处，反而会使羽翼未丰的龙泽陷入更被动的局面。
他尽可以回去享受金钱和美女。
这是普通人家的子弟可望而不可即的上限，他们还需要疲于奔命，他们还要忍受随时失去奋斗所得的一切的危险。
最好的例子就是龙泽了，他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突破极限，九死一生经受那么多苦难，立下汗马功劳，战胜实力在他之上的对手，能活到今天都靠运气，成为巫塔的掌灯人，可随随便便因为上层的一句话就失去了地位和荣誉。其中的不公和艰辛不是旁观者所能理解的。
龙泽叹了口气，他勉力飞行，降落到无主之塔的断截面上，石塔被截断的很彻底，上半部分整个倒塌，摔在地上裂出了几道巨大的裂纹。
这是荒野之主、冕下明珠、风之低语和半圣域之力共同作用的结果，要是这么看，还算是仁慈温柔的结果。
疯老头还躺在那中气十足的哼哼唧唧，
就算有太阳之泪的高温照射，她的身体又在沼泽的湿冷寒冬迅速变得冰冷，龙泽用怀抱温暖着她，手指肚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城外的部分巫塔巫师进入落鹰城，这些巫塔的精英啊，甚至在失败前都没能踏入落鹰城一步。
这些人大部分都认识龙泽，有的还曾是他的手下，里面有当年和他关系不错的，也有关系不好的，但此时，没人敢跟龙泽多说一句话，有个别的还做出相当鄙夷的样子往地上吐吐沫。
龙泽到底错在了哪儿，恐怕他们自己也说不上来
在巫塔的巫师眼里，龙泽背叛巫师之王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背离了养育他的巫塔，先是以下犯上搞死了不少长老，又想南下造成少数派分裂。尽管这些都没有真凭实据，龙泽条条件件都没有公然违反巫师法典里的任何一条，可是巫塔人的世界，巫塔之王的话就是法律，就是真理。巫塔之王默许叶悬南下惩罚龙泽，那就足够证明他拥有极大的罪责。
总体来说，尽管龙泽没有被驱逐出巫塔，可他已经完全和他们不是一类人了。陌生和敌意在沉默的双方之间滋生，没人说话，没人发表意见，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像陌生人那样相互观望，在尴尬和怨恨里用鄙视表示敌意。
谬言将痛哭晕倒的满星让几个人抬走，低声下了命令，巫师们有条不紊的分批次撤出落鹰城
艾拉、满宠，还有异人族残余的战士，向叩拜真正的君王那样，对这无主之塔归来之人行礼致意。
“艾拉——”龙泽突然叫了一声。
艾拉一愣，低下了头散落的头发搭在脸庞两侧，准备好了迎接斥责和惩罚。
不过龙泽最终淡然一笑，带着欣慰夸奖她：“做的不错！”
艾拉再次愣了，随机反应过来，两手不安的摆弄皮甲下露出的衣裳。
小青受了重伤，两个异人族男子扶着她来到龙泽跟前。
“夜大人，青萝的力量你看到了，叶悬是我杀死的。”小姑娘满脸得意，连身上的血都还没擦干净，温血在冷风里变冷，冻的她在寒冬里瑟瑟发抖。
“好，我知道了。”龙泽又是一笑，吩咐异人族的人好好照顾她。疯老头也被人抬下去治疗，他身上没什么伤痕，只是年纪大了，刚才动用过量的巫力脱了力。克里丝不喜欢外人碰她，需要由艾拉亲自照料。
“都处理完了吗？”洁萝微微抬起头，问抱住她的男人。
“今天的事都处理完了。”
“那好，我不希望有人再来打扰我们……”她把脸埋在龙泽怀里，任由他抱着自己走进无主之塔的断壁残垣。
一卷冷风袭过，砂砾与灰尘飞扬，紫蓝色的巫袍和白色的纱衣，在大战后残破的城市一角，飘飘荡荡，那是刚出现就要隐匿的幽灵，孤独的相伴，最后消失在无主之塔残余的塔门背后。
清理工作并不急于一时，死者被先暂时埋葬在城外，伤者得到异人族鸟医的治疗。
伤亡统计数字很残酷，异人族的人手折损了四分之一，龙泽手下的巫师损失了十几人，这相当于他半数的力量。
假如龙泽、凯撒都不肯退让，落鹰城和巴林厄将决战进行到底，毫无疑问，包括艾拉在内的所有人都将难以保全，而南征的巫塔巫师军团也几乎没人能返回到方尖塔接受凯旋的赏赐。
双方都不敢妄动，退一万步说，就算凯撒亲自现身，那反倒是好办了，包括龙泽，谁也匹敌不了圣域，干脆都一起迎接灭亡就是了。
所以做出退让的必须是龙泽，他必须付出更多的代价才能让他和他的手下保全生命。
这个夜晚，落鹰城连值守的人都没有，清理完城里的尸体，异人族的人把族人和敌人的尸体分开堆在城外，就拖着沉重的身体，一倒下就进入了梦乡。
在古典奢华的无主之塔房间，
这是龙泽无影之行的感慨。
洁萝摸索柔声问：“我要是今天死了，你会怎么做，怎么帮我复仇？”
龙泽一副看破世俗的语气，道：“叶悬他们不敢杀你，就算你不是教皇的教女，你在，我和他们还有商量的机会，你死了，就意味着凯撒会失去我，他还需要我的帮助呢。所以动手的是荒野君主那夯货。”
洁萝道：“我在教会，也接触过无影的人，那是两个高阶刺客，见到我的美貌都神魂颠倒，被我略施小计套出来很多情报，最后自相残杀而死。”
她咯咯笑了，很为自己的美貌自豪。
“但是那些情报随着刺客之王葵的死亡都没什么用了，没想到最后占便宜的还是你，我的小男人。”
龙泽说：“可不只是占了便宜那么简单，太阳之泪会成为凯撒的眼中钉肉中刺，可是我猜他站的太高，高到看不清脚下是什么样子，巫塔其实和无影一样，之所以还能撑得住，就是因为外表的庞大掩盖了内部的虚弱，他成为圣域了，巫塔的寿命会继续延长……”
洁萝除了在床上做有限的动作，没什么力气折腾龙泽，她费力的支撑起半个身体，把自己投进身边的臂弯里。劫后余生会体会到安逸的珍贵，身体的支离破碎也能在男女之事上被忘却脑后。
龙泽一个翻身，却把她压在身下，用自己的身体覆盖住她的身躯，两个年轻的人再次陷入与世隔绝的温存。
落鹰城堆叠中原鬼和死侍尸体的区域，在黑暗中轻微有些怪动静，恰好经过的巫师巡查靠过去，没发现任何异常。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是白天劳累过度眼花了，定了定神，就继续往前巡逻。
黑暗的遮蔽物下，几个撞死的生物露了出来，那是力量三具穿戴着早已经破烂不堪的盔甲还手持着刀剑的四十，几具全身像熏肉一样灰黑色的狼狈，还有两个漂浮在半空中，像雾气一样朦胧但是半骷髅轮廓清晰可见的阴魂。他们在废墟周围游荡，似乎在找路出城。
他们不知道自己永远也回不到游魂荒野，几个家伙兜兜转转，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忽然其中的一个举起手中的刀剑朝朝黑暗里一个模糊的人影砍去。这些武器虽然早锈烂得差不多，但还是砍进了对方的身体。但是那人没有丝毫的反应，原来这是个穿着落鹰城巫师巫袍的尸体。
在白天的战斗力牺牲，晚上没被收尸的人发现。
生物欢喜的叫了起来，他们争先恐后的绕着尸体旋转，你争我抢，其中力气最大的钻进了尸体里头。
然后尸体动了，像正常人那样站起来，歪歪扭扭的走了两步。
其余的两团粉尘寻到了其他宝藏，都跃进了角落里那没被清理的苍白干瘦的尸体，钻进去的同时，还发出类似吸食的‘滋滋’声。很快，第二、第三、第四具“尸体人”站起来了，最开始活动的那“人”，向同伴打着手势，意思是：没人能发现我们，就算发现了，会攻击我们的身体，而我们的真身就可以反杀。
同伴以手势回应：遇到皇境以上的，能把我们直接摧毁！
“不可能同时杀死四个，这是’他’的命令，’他’给了我们力量，为的就是今晚，我们必须执行完成。”
“很难，他们有两个巫师在一起，实力都很强。”
“不怕，王者悲歌足够完成任务……你和我，负责主攻，你，负责补刀，还有你，善后交给你了……”
用复杂的手势和不协调的肢体动作完成沟通，这四个“人”同时消失在原地，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异人族和巫师不多的守卫，他们并没有使用通常意义上的隐身术，但是哨兵睁大眼睛握着兵器，完全没发现有人通过了他们的守护线。
他们不会说人话，也就不会有人知晓王者悲歌到底是什么，这四个蛰伏在落鹰城，直到夜里才出来的人目标有且唯有一个，那就是龙泽。在这个关头选择刺杀龙泽，没有六成以上的把握，只能是引火自焚。
无主之塔近在咫尺了，里头还存有一楼和二楼，按照帝国对塔建筑的通常布局，一楼是会客厅，二楼是重要人物的卧室，三楼和四楼会被当成杂物间、炼制实验室和瞭望台。三楼和四楼已经毁了，他们要找的人最有可能在二楼的最大的主要卧室内。
四人呈扇面向无主之塔靠拢，门前的守卫昏昏欲睡，不过就算他清醒的把眼睛瞪的比铃铛还大，也绝发现不了刺杀者在贴近。
多种预备工作于靠近的过程里逐渐成型，肉眼不可见的暗红色血滴链条以重重复杂的缠绕方式在无主之塔外侧延长、打结。
“王者悲歌第一手，葬生家庭，坟场即是归宿。”
“第二手，血脉链接，我死即你死”
“第三手，王者梦靥，苏醒者进入睡眠，永远不得超脱。”
“第四手，粘稠物体，粘连活人血液，法术施展，不能流淌……”
四“人”全部准备完毕，先行者锁定那间最大的卧室。
不过，“砰”的一声轻轻弓弦震响，却打破了他们专注的注意力。
正在施展“王者梦靥”的家伙，突然从腹部开始燃烧绿火，连警告讯号都没发出来，就被燃烧的一干二净。
旺盛而爆裂的绿火将他整个吞噬，从毫无征兆到燃烧殆尽，再到灰飞烟灭，完全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没有准备，没有预兆，没有反抗也没有痕迹。
任何人要是看到身边的同伴瞬间莫名其妙的被火光烧死，又在极短的时间内消失，只怕都会胆战心惊吧。即使他们不算是真正的“人”
绿火从何而来？
没人看得见，
弓弦从哪里发出？
谁也不知道。
按他们原本的行动计划，是做了足够充足的意外准备，假如靠近过程中真的会被发现，行动会依然继续，直到杀死龙泽为止，反正这世界上没人能段断定他们的身份。
可是那绿火实在太过诡异了，出现的方式不是法术结界，也不是什么巫术架构，就像是天外降临的神之惩罚，他们的体内早就有多重抗性和祝福，就算是顶级的火系法术架构都未必能伤到他们分毫，这也是能有勇气直面龙泽的底气。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完全惊呆而鸦雀无声，这声音沉闷诡异得让人不寒而栗。
发动弓弦者并不是想捉弄他们，弓手的目的也只有一个：杀死他们。
小青手臂上还缠着绷带，那是白天被倒塌的木质箭楼刮伤的功勋章，纤细的右臂裸露在夜色之下，只是今晚没有月光，伸手不见五指，没人懂得欣赏这份美丽。
她的肌肉力量是完美和如玉的手臂结合的，犀利的目光如利剑穿透黑暗和邪恶，坚毅的侧脸更像是个全副武装的勇士。
她看上去坚硬如玉石，嫩白如水藕的上臂有频率的移动、静止，几声弓弦之鸣再震响于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