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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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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济寺周围, 一片混乱。

    成百上千的广济寺的信徒们,从京城的各个坊区向此地不断涌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呼号不止。

    尤其是那个自己撞上刀子自戕而亡的和尚,几乎是一下子点燃了众人的怒火。

    “打死他们!救回佛爷!”

    终于, 第一个动手的人出现了。

    一个拿着砍柴镰刀的中年男人,呼号着, 对着站在最外围的一位锦衣卫砍了过去。

    “将!”

    柴刀与大刀交汇,发出刺耳的铮鸣声。

    锦衣卫校尉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柴刀, 发出轻蔑地一笑。

    本来跟着中年人涌上前去的人潮刹那间停顿了。

    “大家不要怕!我们有圣母护佑!这是我上回在妙音庵求到的符水。玄莲师太同我说, 这圣水那是无生老母白莲花上的露水收集起来的, 浇在身上,可以刀枪不入!”

    一个女人手持着一只白瓷瓶冲了上来,将所谓的“圣水”浇在男人身上。

    一边浇水, 一边念念有词:一滴开天眼, 二滴治百病,三滴圣母下降来!白莲花开, 神功附体,刀枪不入, 水火不侵!

    “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被浇了水的男子仿佛真的得到了什么神力,挥舞着拳头, 狰狞地大喊着口号,对着锦衣卫校尉冲了过去。

    那持刀的校尉眼看他整个人的精神都为之大变, 心神大撼:难道真有神佛附体?不怕枪兵?

    就这么电光火石犹豫的刹那, 他的胸口受到了重重的一击, 居然被一拳打出三四尺远, 重重地跌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真的,真是有神功附体!哈哈哈!我刀枪不入了,我真的刀枪不入了!”

    中年男人激动地看着自己的拳头,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在今天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可以一拳干翻一个官爷,还是锦衣卫的官爷!

    “刀枪不入!神功附体!”

    本来退却的人潮刹那间得到了鼓舞,白瓷水瓶在人群间互相传递。

    三滴,只要三滴水,他们就可以不怕兵刃,可以和这些朝廷的走狗决一死战。

    “大人,怎么办?难道真的有鬼神之说!不然怎么会如此?”

    袁彬身边的几个千户大惊失色,纷纷望向脸色晦暗不明的都指挥使大人。

    “无稽之谈。”

    这位六十多岁,经历过无数恶战的老将冷冷地笑了笑。

    “世上若真有神佛附体,那么和瓦剌、鞑靼人作战,皇上只需要派出巫师上阵即可取胜,国家还需要我等将士做甚!”

    “袁指挥使言之有理。”

    一身戎装的怀恩太监也点了点头,满脸严肃道,“不过是白莲教骗骗无知百姓的手段罢了。只是……”

    只是这些百姓中到底有多少是真的白莲教徒,还有多少只是被诓骗的呢?

    一会儿真的血战起来,刀枪无眼,可不管他们的真实身份。京师之内,怕是要血流成河啊。

    这可不是皇上乐意看到的景象。

    怀恩心情沉重,感慨于百姓的愚昧,也愤恨于这白莲教的毒害之甚。

    广济寺的红色外墙在无数火把的照耀下,红的仿佛要透出鲜血。似乎正在预示着一场大戏即将上演。

    寺庙口,一边是惊魂不定,持刀向前的卫所将士;一边是精神大作,坚信自己已经神功附体的信徒百姓。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味,被火炬扭曲的空气模糊了两边人马的视线。

    “冲啊!”

    最终,那个刚才拿着柴刀的中年人喊出了口号,依然是赤手空拳,带领着身后十多个壮年的男子,朝着最近的一支锦衣卫队冲了过去。

    “杀!”

    汗水沿着头盔的系带从额头蜿蜒到下巴处,锦衣卫们弯下腰,高高扬起反着白光的大刀。

    “砰!”

    一声巨响划破夜空,在两边人马交汇之前,将这凝重的气氛骤然打破。

    “刀枪……”

    已然保持着挥舞拳头的姿态,“神功附体”的中年男子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被洞穿的胸口。

    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可惜,他看不到自己的后背。

    如果看得到的话,就会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整片被灼烧成了黑色。

    “不入……”

    他那经受过圣母“祝福”的钢铁身躯,像是一块烧软的糍粑一样。先是双膝重重跌落在地,接着是脑袋,最后是依然扬起的拳头,轰然倒地。

    “不入啊……”

    男人死不瞑目地看着自己的拳头。

    怀恩抬头,望着对面一排高高架起的长=枪手铳。

    枪=口上的青烟还未散去,即便隔着几丈之遥,依然能够闻得到火=药发射后,遗留的硫磺特有的刺鼻气味。

    覃昌太监坐在高高的马上,远远地对着怀恩点了点脑袋。

    看着轰然倒下的同伴,汹涌向前的人流仿佛被冰冻住了。

    他们齐齐回头,看着背后对着他们的一排排枪炮,和身穿铠甲的红衣将士们。

    “这是,神机营的土炮子……”

    终于,有一个百姓认出了他们。

    北方的老百姓管老式的前镗式火器为“土炮子”,对它们并不陌生。

    早在永乐年间,就有兵仗局和军器局制造火炮、火蒺藜和火铳等各式兵器,装备在京城的神机营和各地卫所团营。就现在京师的城门楼子上,还安装着永乐年间制造的火炮呢。

    不说远的,就在几年前的北京保卫战中,那些炮火就曾经击退也先的部队。

    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火铳,土炮子这类火=药类武器,简直就是划时代的武器装备。

    “看来,你们的‘圣母’也不是全知全能啊。”

    骑在白马上,英俊的覃昌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刀枪不入’是么?那么挡不挡的住陛下派来的天兵火炮呢!”

    很明显,这种降维的打击已经超出了邪=教能够涉及到的科技范围了。

    就在双方陷入短暂焦灼的时候,从东城方向又赶来一队人马。

    马队劈开拥挤的人海,径直朝着寺门口冲了过来。

    “‘福将’来了……”

    怀恩仰起头,看着领队冲在最前方的两个人,露出了今天的第一抹笑容。

    换上了戎装铁甲,带着飘着红缨的头盔,双手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包扎好,万达俯身骑在他黑色的骏马上,身边是以同样速度与他并进的杨休羡的坐骑“暴雪”。

    邱子晋因为不会骑马,所以只能和一名普通的缇骑共乘。

    不过没人想到要给他带衣服,这家伙一身女装不好意思上前,只能远远地缩在众人后面。

    “终于来了……”

    看到两位爱将的出现,袁彬短暂地舒了口气。

    “袁大人,属下来迟了。”

    万达跳下马,对着袁彬拱了拱手。

    袁彬点头示意他即刻动手。

    “大家看!这是谁!”

    锦衣卫众人将衣冠不整的德昌绑到了庙门口的经幢上。

    一般的寺庙门口会设有旗杆和经幢。经幢通常为石头雕刻,上面有经文或者铭文,用来宣示佛法。

    这广济寺的经幢上刻的就是《弥勒上生经》。把德昌这个号称是弥勒降世的佛爷绑在这上头,也算是相得益彰。

    “这是……这是佛爷啊!这不是德昌主持嘛!”

    站在前排的百姓终于认出了眼前这个眼神涣散,嘴边不断流着口水,喉管里无意识地发出“呵呵”的摩擦声,身体跟打摆子一样不断颤抖的白胖男人,正是他们平日里见到的,高高在上的德昌佛爷。

    佛爷不是被最早的那群锦衣卫和东厂番子们从广济寺里绑走了么?怎么这会儿又跟着这队缇骑从东边那儿来了?

    “诸位知道,我们是从哪里抓到这个大骗子的嘛!”

    万达走到经幢边,用马鞭指着德昌低垂下来的光脑袋说道,“是城东本司胡同的妓=院里!”

    “不可能!”

    “佛爷是弥勒佛转身,是不近女色的童男子,怎么会去妓院!”

    “这个鹰犬一看就是在胡说八道!估计是他们对佛爷用了重刑!把佛爷打成这个样子了!”

    百姓们根本不相信万达说的话。

    “不信?那你们看看这儿!”

    杨休羡可不像万达这么好说话,对着这群暴民还循循善诱。

    他一把拉下了德昌的亵裤,露出污秽不堪的东西。

    “啊啊啊啊!”

    前排的女教徒吓得纷纷转头闭眼。几个男的,更是看的是目瞪口呆。

    原来这德昌本来为了应付万达和邱子晋两个人,已经从玄莲那边讨了一丸“无极逍遥丹”吃,整个身体都处在一触即发的状态。

    这药丸的药性极为霸道,就像是玄莲所说:三颗下去,就要人命。

    德昌万没想到,自己遇到了万达这个混世小魔王。居然把一把逍遥丸,糖豆似得一股脑塞进他嘴里,又将他整个人绑住,无法动弹。

    如今他阳消神散,精神全无,整个人整个软绵绵的好似面条一般。若不是被绑在经幢上,估计此刻他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握草,明天要长针眼了……”

    万达只是偷瞄了一眼而已,吓得立即脑袋别了回来。

    杨大人,你这种不要脸的打发实在太狠了!

    “这个德昌,根本不是什么佛爷,而是个奸=淫=女子的恶棍!这几年来,不知道糟蹋了多少的女孩子。”

    杨休羡大声说道,“那个本司胡同里的‘忘我阁’,就是西山妙音庵的主持玄莲开的!她也不是什么‘无生老母’托生,而是个专门诱骗良家女子的淫=媒!他们两个一个是妖僧,一个是妖尼,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伤害了多少条人命!”

    “就这样,你们还相信他们是佛祖菩萨么?佛祖菩萨会做出如此龌龊的事情嘛!”

    万达接着说道。

    百姓们纷纷露出了动摇的表情。

    实在是德昌如今的样子过于不堪,和他往昔那种端庄高贵的佛陀形象完全不符。

    “不信的话,看这里!这张是这个妖僧自己招供的证词,上面还有他的亲笔画押!”

    万达从衣襟内掏出刚才邱子晋写的供词,转身将他呈给了袁指挥使。

    “这个人根本不是和尚,他本名叫做‘宋天阳’,河南人氏。他和他师父,也就是所谓的法愿和尚,原来都是打家劫舍的盗匪。是他们杀了真正的法愿师徒,取而代之!这广济寺被他们当做了白莲教的教坛,专门行骗,无恶不作!”

    “怎么会!”

    “不可能!”

    众人听闻,都吓得悍然失色,万万想不到这个佛爷居然是个假货不算,还是个盗贼!

    万达正在前头口若悬河地一一细数这德昌的罪行。

    人群中,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望着眼前的一幕,满眼含泪,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相公……不……不会的……”

    “娘,你为什么哭了?”

    小卉抬起头,擦了擦宋嫂脸上的泪水。转头看着前头绑在柱子上的男人,好奇地问道,“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绑他?娘,你怎么又哭了?”

    宋嫂没有回到女儿的问题,她行尸走肉一般地抱着孩子,挤到了最前面。

    她要看看,她要亲眼看看,“那个人”是不是她的丈夫,她失踪了八年,抛家弃子,音讯全无的丈夫宋天阳!

    “大人!妖尼抓到了!”

    高会一手抓着玄莲,一手拖着林三娘,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群用手帕和衣服掩饰面容的少女。

    这两个女人跑出忘我阁后门没多久,就被他逮住了。不过为了找到这群被藏在别院里的少女们,多花了点时间。

    幸好临走的时候,受到了宋嫂的点拨,告诉她曾经给李姑娘胡同口走到底,临水井的一间小屋里送过饭菜。

    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才能找到这群受害者。

    林三娘可能知道自己的报应要到了,不吵不闹。任由高会将她一路拖过来,扔到寺庙前的青石板上。

    倒是玄莲,一边走一边叫骂着。

    在看到万达后,犹不死心地朝他唾了一口唾沫,被一旁的东厂太监给当场踹了一记窝心脚。

    敢吐万娘娘的弟弟,这妖尼好大的狗胆!

    “听声音是玄莲师太没错……但是她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那个之前号称得了玄莲“圣水”的女教徒,看到她如今的样子,不由得吓了一跳。

    这玄莲在妙音庵接待香客的时候,都是素面待人,从来都是一副圣洁持身的模样。

    她平日里不能化妆,难得在忘我阁才能释放天性,描眉画眼一番。

    今天睡前刚画了眉毛,涂了胭脂,本来要做“宿妆”。但是一路被高会这个不懂怜香惜玉的汉子给拖过来,弄得脸上的妆也花了,眉毛也黑乎乎地揉成一团。

    在火把的照耀下仿佛是个黑山老妖婆,教众人想认都认不出来。

    “这个妖尼,和那个妖僧。狼狈为奸,祸害百姓。后面这些少女就是被他们骗来的!他们不但逼良为娼,还把这些少女的家人们都杀了,堪称是罪大恶极!”

    万达指着那群低头掩面哭泣的少女们说道,“这回你们总该相信了吧!”

    看着眼前这些可怜的少女们,本来还稍有怀疑的百姓们彻底动摇了。

    “报!!”

    就在此时,一个五军兵马司打扮的军汉拍马而至,在袁指挥使前跪报军情。

    “王喜大人在广济寺城外的田庄里,遭遇一群手持武器的流民。现在已经将他们全部拿下!田庄内外发现了多处荒坟和被抛弃的尸体,流民们已经是承认,是在广济寺主持的命令下截杀的。”

    此言一出,将原本还对万达所说,有些怀疑的百姓们内心仅剩的希望彻底扑灭了。

    他们纷纷扔下手中的武器,转而愤怒地望着被绑在经幢上的德昌,和被太监绑好了,现在跪在地上的玄莲尼姑。

    “原来他们真的骗子!之前骗我说生病不用求医问药,只要买他们庙里的大圣平安符挂在家里就可以。可怜我花了好几两买来挂在家里,结果我家老头子还是死了!我去庙里质问和尚,那些和尚还说是我心不够诚的关系!和他们无干。”

    一个老婆婆掩面而泣,“可怜我的老头子啊!是我害了你!”

    “所以根本不会刀枪不入……也不会百病不侵,都是假的。”

    看着地上同伴死不瞑目的表情,拿着白瓷瓶的男人嫌弃地将瓶子朝着玄莲身上扔了过去。

    “还给你!大骗子!他是信了你才死的!”

    瓷瓶击中了玄莲的额头,鲜血从额头上留下,玄莲地激动尖叫起来。

    看到小万大人被吵得皱起眉头,一个很有眼力见的太监立即上前,用力地扇了她两个巴掌。

    啪啪两下把玄莲扇的眼冒金星,顿时扑到在地。

    “呸!什么玩意儿!狗东西!”

    这太监朝着玄莲啐了一口,转身对着万达露出讨好的面孔。

    “大人站累了吧?要不要坐一会儿?奴才带了小马扎,您休息休息?别累着了,娘娘会心疼的。”

    “不用,真不用。正办案呢。”

    万达看到这小太监居然真的不知道从哪里掏了一个板凳出来,急忙摆了摆手。

    这专业伺候人的就是不一样啊,比伯爵府买的丫鬟仆人眼力见高太多了。

    “是,是,奴才欠考虑了。大人,奴才叫做‘梁芳’,是跟在陛下身边的张敏张公公手下听差的。您以后若是到御马监来玩,奴才伺候您。”

    张敏和怀恩、覃昌都是自小入宫,在朱见深还在做太子的时候就在他身边伺候的。他是福建人,跟覃昌差不多年纪,非常内向,心细可靠。虽然不像怀恩两人位高权重,但也深得朱见深的信任。

    万达几次进宫,身边都有张敏默默服侍。

    这小太监这么一说,万达也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相貌白净,嘴唇微薄,大约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非常精明利索的样子。

    小太监自然也看到了万达正在看他,恭敬地朝着万达深深一揖,带着他的小马扎退走了。

    怀恩坐在高高的马上,自然也看到了眼前的一幕,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宫中像他这样端正不阿,守节持正的太监是少数,多的是这种满心钻营的奴才。

    这小太监倒是挺会做人的,知道一旦被万千户记住的好处……

    对面的覃昌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微微低头,鼻尖嗤出一口气。

    “跟着点……”

    杨休羡眯起眼,看到人群之中,有几个本来冲在最前面,喊口号喊的最大声,鼓动百姓们上前“护教”的几个人,此刻却偷偷往外头散去。

    他转头对着徐小旗吩咐道。

    后者点点头,带着一队人尾随而去。

    “陛下有旨。”

    覃昌大声说道,“奉陛下口谕。今,京师之内,白莲教徒,犯上作乱,杀人越货,侵占良田,逼良为娼,实为罪大恶极也!罪首德昌、玄莲归案之后,交由礼部与刑部共同审理。广济寺、妙音庵中僧尼,一律逮捕,同罪处置。朕,念及百姓无辜,受其蛊惑,不予追究。若有人为其不平,煽动百姓与官府对抗,视起白莲教同党,一并处置!钦此。”

    他话音刚落,百姓们纷纷摇头,彻底与他们划清界限。

    “我不是白莲教的,我是被骗的!我被骗了好多钱!”

    “我也是被骗的,我连房子都被他们给骗走了。我……我要上告!我要告发他们的罪行!”

    一时间,又是群情涌动,刚才还口口声声要救出佛爷,建立佛国的人们对着德昌和玄莲不住地叫骂,更有人朝他们扔起了身边一切可以扔的东西。

    “大人小心!”

    眼看一个臭鸡蛋就要招呼到万达身上,杨休羡一把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后。

    “这老百姓也太好糊弄了吧,说翻脸就翻脸。”

    万达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刚才他们还恨不得把我们烧死呢。”

    “他们很多人并不知道德昌是白莲教的,真的以为他是佛爷转世。朝廷这些年不遗余力打击白莲教,他们知道真的因为这个被抓,下场不是砍头就是流放,自然要划清界限。”

    万达听得直摇头,心想“乌合之众”说的就是这些人吧。

    刚才为了追捕德昌还和百姓们对抗的厂卫们,此刻为了防止玄莲和德昌被愤怒的人群打死,又不得不护在他们身前,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宋嫂?”

    看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逆着盛怒中的人群,走到经幢前头。护在少女前头的高会大吃一惊。

    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带着孩子跑到这里来,高会一时无措地望着她。

    “这个女人是谁?”

    万达和杨休羡都没有见过宋嫂,也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相公……你是我的相公吗?”

    宋嫂抬起头,看着眼前丑态百出,口涎四流,整个人无法控制地胡乱颤抖的德昌,厉声问道。

    相公?

    这个女人是德昌的妻子?

    众人听了大惊,高会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等等,德昌的俗名就是叫做“宋天阳”……难道这个就是高会口中的“宋嫂”?

    万达和杨休羡互视一眼。

    这个男人居然是宋嫂的丈夫,小卉的亲爹?

    德昌眯着眼睛,虚弱地低下头。

    “相公,你认不出来我了么?”

    眼泪顺着眼角不断地往下流,宋嫂瞪大眼睛,看着德昌全然迷茫的模样。

    “你同我说你要外出行商,你让我把所有的身家都给了你。我大着肚子在家里陪着婆婆。你说女人成了亲就不能抛头露面,我就在家里一直一直在家里等你,等你功成名就回来接我。”

    她说着,抱起小卉,扬声道,“这是你的女儿!今年七岁了。你离家的时候,她呆在我的肚子里,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两年前婆婆死了,家里的钱也都花光了。我听说有人在京城附近看到你的踪迹,就带着孩子来寻你。你知道知道嘛!”

    “娘……死了……”

    德昌没有焦距的眼神终于有了一点点神采,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和她怀里那个满眼好奇的孩子。

    “娘,这是我爹么?”

    小卉天真地问道,“娘,爹为什么被绑着?爹为什么不穿裤子?”

    回过神的德昌,顺着小卉的目光看到自己如今这副狼狈到远超不堪的形象,大声哀嚎起来,“不!不!别看我,别看我!”

    “娘,爹怎么了?”

    小卉拉住宋嫂的发丝,害怕地说道,“爹不喜欢见到我们么?娘不是说爹爹天天盼着看到我么?”

    “他不是你爹,你没有这样禽兽的爹。”

    宋嫂冷笑着,抱着孩子,一步步地后退。

    “你爹不会杀人,你爹不会抛下我们不管,你爹不会把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骗进青=楼,不会让他八岁不到的女儿去接客!”

    “不!”

    德昌绝望地大叫起来。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也在那种地方。我不知道啊!”

    “是她!这一切都是她的主意,我什么都不知道!骗=奸女孩子,卖=春=药,都是她的主意,钱也都是被她拿了!”

    他低头,对着趴在地上的玄莲大骂,“臭尼姑,都是你!你居然还骗了我的妻子女儿,你不得好死!”

    “我不得好死?哈哈!”

    玄莲转过头,看笑话一样看着他,“你淫人-妻女,就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下场嘛?你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句话么——淫人-妻女者,妻女必被人淫。这是你的报应,何必归罪于我?”

    “妖尼姑,我做的这些,都是你挑唆的!大人,都是她,杀死外地客商什么的,都是她教的,统统都是,我只是从犯,从犯而已啊,大人。”

    为了给自己脱罪,德昌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了玄莲身上。

    “放屁吧。你享受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给那些女孩子‘灌顶加持’,也是我逼你不成?”

    玄莲说着,双手撑地坐了起来,看着周围愤怒的人群,呵呵一笑。

    “敢做不敢当的懦夫。我可比你爷们多了。”

    “对,我承认,我骗了女孩子,骗了你们,骗了你们这群无知的妇人!”

    她用尖尖的指尖,指着宋嫂,和周围那些满眼怒火的老少-妇孺们。

    “谁让你们傻呢?活该被骗啊。没有我,也会有别人骗你们的。”

    看到她这副恬不知耻的模样,人群被彻底激怒了。

    “妖妇!”

    “淫=妇!”

    “妖尼姑!你自己不安于室,只还俗嫁人就好,为何要来害我们!”

    臭鸡蛋,烂菜叶,乃至瓦片碎块像是雨点一样砸在她的身上,玄莲半点不躲闪,狂笑着继续骂道。

    “你们以为是我要做尼姑的吗?我娘生了我,又嫌弃我是女孩,把我放在慈悲庵门口,被姑子拣了回去。我才不得不做了尼姑,这是我愿意的嘛!”

    “我这样的样貌,我这样的才华,琴棋书画,诗词典籍无一不通,我为什么要做尼姑?!我才三十岁,八年前我才二十多,凭什么要我就要青灯古佛就此一生!”

    “还俗嫁人?像你一样,明明有一身本领,嫁给男人之后,傻乎乎把全副身家给他,然后被抛弃么?一个人大着肚子,伺候婆婆,照顾孩子,然后发现自己被骗么?你觉得我会像你这么愚蠢么?”

    她指着宋嫂,毫不客气地嘲讽道。

    “你们骂我,你们有什么资格骂我?男人骂我就算了,你们有什么资格骂我!就因为你们嫁了个男人,是‘有主’的女人,是所谓的‘贤妻良母’么?你们说,现在过的日子,就是你们希望的日子嘛!”

    看着这些女人被她说的哑口无言,玄莲哈哈大笑,“我是坏,我是淫=荡,但是我过的快活,比你们这些所谓‘贤妻良母’都快活!傻子才希望死了以后上天堂,我要的是现在的天堂!你们不懂的,你们这些蠢女人,根本不懂的。”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深深地看了一眼被彻底震撼的宋嫂,用力地咬下牙齿。

    “糟了!她要自杀!”

    万达指着她大声喊道。

    高会急忙上前,用力捏住她的下巴,掰开她的嘴。

    “她服毒了。”

    高会松开手,玄莲倒在地上。

    “呵呵……”

    玄莲看着不远处火把上跳动的明亮火焰,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这不是我要的光。

    或许,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一束光,曾经照在我的身上……

    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无论如何,你不能毁了别人的人生。”

    万达走到她的身边,低声说道。

    锦衣卫上前,将她的尸体拖了下去。

    宋嫂抱着孩子,送到走到高会身边,放声大哭。

    林三娘看着像垃圾一样被拖走的玄莲的尸体,轻轻地说道,“报应啊……”

    “回去复命吧。”

    覃昌骑着马,走到了怀恩身边。

    “陛下还等着我们呢。只是死了一个……这还有一个呢。”

    望着怒气汹汹,向自己走来的锦衣卫们,德昌颤抖地闭上了眼睛。

    报应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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