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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最后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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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镇抚司内, 全员整肃,冰冷的北风呼啸着卷起写着“北镇抚司提督”、“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的黑色和红色的大纛。

    缇骑们身后的大刀在身边同僚手中火炬的反射下,发出冷冽的光芒。

    杨休羡英挺的面容, 在火炬的光影的照耀下, 显得越发的冷酷, 就像是要验证万达曾经说的那句:如花似玉容貌, 雷霆霹雳手段。

    站在他身边的,不是往日的搭档邓翔, 而是邓翔身边的徐小旗。

    就在一个时辰前,陛下发下驾帖, 下令将京师内外查到的几个白莲教教坛一网打尽。

    所有牵涉教徒, 帮凶,一概下狱。

    若其中涉及到朝廷官吏, 国子监及各府学生徒, 乃至皇亲贵族者,有入教、包庇或者知情不报行为的, 立即革去功名、职位、爵位,原地扣押。着锦衣卫看监。

    若有异动、不服、反抗者,可当场诛杀, 随后再报。

    邓翔邓总旗, 如今就在北镇抚司的偏厅里, 被脱去外衣头盔,解去佩刀牌符,只着单衣, 跪地待查。

    袁指挥使念及他大义灭亲, 举报有功。故而没有把他下狱, 只是找了个力士监视着。也没上栲枷, 算是顾及到这位老下属的颜面。

    得了驾帖,从大内出来后,袁指挥使亲自带着一队缇骑和顺天府下的五城兵马司的大队人马,加上怀恩太监提督的东厂人马,杀往城西广济寺捉拿寺内的妖僧和信众。

    王喜都指挥佥事则带领另外一队人马,前去翠微山,捉拿妙音庵中的妖尼。

    至于妖僧们在城外的田地和豢养的流民,则有御马监太监刘永诚带领的禁军和五军营前去捉拿处置。

    御马监这个名字,粗听上去还以为只是给宫中管马,甚至还以为是《西游记》中,弼马温那样的小小官职。实际上,御马监是仅次于司礼监的重要部门,负责京师防卫,兵权在握,与兵部一起提督整个京师的禁军。

    这位刘太监曾经随永乐帝朱棣东征西讨,接着又伺候过了宣德皇帝,英宗皇帝,景泰皇帝,乃至现在的成化帝,是名副其实的皇家肱骨心腹。

    就在今年,成化元年的十二月,将有另外一位彪炳史册的御马监未来掌印人进入京师。

    他的出现,将会影响京师,乃至整个中国的未来走向。

    他的名字,和万贞儿一起,成为了大明成化年的标志。

    千秋万代,任由后人评说。

    不过距离这位大人物的出现,还有足足十个月,让我们还是先把眼光收回来,看看现下的战况。

    “大人,高校尉传来消息,现在万大人和邱监生已经被妖尼转移到了本司胡同的‘忘我阁’中。阁内情况不明,只他一人恐怕无法保全,请大人速速派兵支援。”

    绰号“布谷鸟”的探马来报。

    “上马,出发!”

    杨休羡冷冷地说道。

    若是邓总旗在他身边,此刻一定会看出这位年轻的上司,现在已经是满身无法抑制的怒火了。

    一想到如今小万大人身处狼窝虎穴,不知道会面对什么恶状;一想到今天在广济寺里看到的那一幕,杨休羡握着缰绳的手就不住地颤抖。

    身下的“暴雪”仿佛感受到了主人慌乱的心绪,抬头长长地发出了一声嘶鸣后,撒开蹄子快速跑了起来。缇骑们打上旗帜,跟着千户一块冲了出去。

    初春的北风在京师的各条胡同里胡乱叫嚣乱窜,卷起阵阵风沙。

    沿街百姓们惊恐地发现,今天京城安静得怕人。久未出动的锦衣卫鹰犬和东厂鞑子们,明火执仗在京城的几条重要街道里疾行,也不知道要去搜谁的府,查谁的家。

    元宵节那天没有摘下的灯笼落在地上,被缇骑的马蹄无情地踩过,百姓们纷纷关门闭户,唯恐被殃及池鱼。

    “这才二月里啊。距离腊月时候抄马侍郎的家才多久。锦衣卫怎么又……哎……”

    京城的勋贵们很多都住在东城明照坊和澄清坊附近,听着宅院外连续不断的马蹄声和番子们叫嚣呼喝的声音,不由得不产生了些兔死狐悲的感叹来。

    谁也想不到,小皇帝这才登基一年多,自“夺门之变”后,沉默了这么多年的锦衣卫衙门,突然又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这些历经过永乐朝,宣德朝和英宗朝早期的官员们,谁没有做过半夜里被锦衣卫、东厂登门抄家的噩梦?

    缇骑马脖子上的铃铛声,就是他们的催命符。

    如今,这些索命的阎王又杀回来了!

    只是不知道,他们这会子要抓的是十恶不赦之徒,还是精忠报国的忠臣。

    杨休羡俯身在“暴雪”上,往本司胡同方向冲去。

    一个下午的时间里,探马们收集回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让他愤怒。

    探马们根据线索潜入广济寺城外田庄,发现里面不但有良田千顷,远超在礼部和顺天府登记的规模。

    里面甚至还有一支正在操刀训练的人马。

    耍刀的耍刀,练棍的练棍,只看装备,比顺天府下面那几个贫困县的兵营都来的好些。

    因为天色渐晚,探马不敢多留。

    在转身回城报告的途中,又发现在田庄不远处,有好几个无名坟堆。

    如今刚过完年,按说坟头应该都被祭扫过,留有香烛贡品的残余。但是这些坟头却是无人供奉,空空如也。

    探马立即警觉,前去查看。

    发现这些参差不齐的坟堆,有些看着是新建不久,泥土还是新翻的;有些上头却已经长满了草,也不知道埋了多久。

    几个土堆只是粗粗盖上,前几天下了一场雨,雨水冲刷之下,露出下面的尸体。

    探马大着胆子上前翻开,发现是一个少女的尸体,应该才死了不满三天。尸体已经有部分腐坏,但还能看出些面貌。

    他仔细一瞧,发现这个少女居然被人割去了舌头!

    再探其他的尸体,就这浅浅一层,就有三五具女尸。如果深挖下去,还不知道下面有多少。

    探马不敢耽误,立即回北镇抚司报告。

    另一边,邓翔的夫人樊氏也已经招供。

    因为这些年她捐献的金银多,所以被庙里的僧人赐下所谓“宝卷”,放在佛堂日日念经祈福。

    当时还没有被看押的邓总旗亲自带着杨休羡回家,翻出了和观音菩萨、财神菩萨、泰山奶奶供奉在一块的一本红色卷轴——

    这个东西虽然放在家中的佛龛上很久了,但是忙于公务的邓总旗从不关心这些。故而这么久以来,进进出出,都是视而不见。

    如今一打开,看到上面写的内容,直接教邓总旗瘫软在地。

    那“宝卷”上居然口口声声要建立所谓“极乐佛国”,由佛爷取代人间天子,统帅南儋部州,带领信众一同飞升极乐世界。

    “大人,我夫人她不识字,她一定不知道这里头写的是什么。但凡知道,绝对不敢把这种东西往家里带啊……说起来都是我,是我这些年没有好好关心过她。只顾着办案,喝酒,以为给她银子花,衣服穿,就算尽到养家的责任了。”

    邓翔把脑袋磕的“咚咚”直响,同去的锦衣卫下属们看了,都心酸地别过头去。

    “大人你绕过她吧。求求你。去求求袁指挥使,去求求万大人,绕过我娘子吧。我不能没有夫人,妞妞也不能没有娘啊……”

    四十多岁的邓总旗,这辈子除了父母过世的时候哭过,还从未滴下过男儿泪。如今为了给夫人求情,哭的老泪纵横,让杨休羡感叹不已。

    根据邓夫人供述,她只是向广济寺供奉金银,但是同去的很多信众,有很多狂热的信徒会采用断发、挖眼、甚至割肉的方式表达“诚心”,求取这“宝卷”和佛爷的灌顶加持。

    这些人要是得知今晚广济寺会被抄检,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出来。

    他绝对不能让万达落到那些疯狂的教徒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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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我阁”里,和玄莲亲热完毕的德昌和尚在林三娘的服侍下穿上道袍,重新带上假发髻。

    “师妹实在厉害,刚才把我弄得魂儿都丢了。今晚还要夜御两女,恐怕力有不逮啊。”

    德昌凑到拿着烟杆,正在吞云吐雾的玄莲身边,舔着脸说道,“师妹惯会制香、制药的,一定有办法帮我吧。”

    “你啊……真是个银样镴枪头。”

    玄莲笑着朝他喷了口烟,转头对着林三娘吩咐道,“把我上回新制的那瓶‘无极逍遥丹’拿来给师兄。”

    林三娘应了一声,打开床边的一个小橱,从里面掏出一个锦盒,递给玄莲。

    玄莲打开盒子,发现里头只有一瓶药,不由问道,“上回不是做了好些么?怎么就剩这点了。”

    “上回新做的存在那边屋子里了。这是前回卖了剩下的。师父要是要新做的,那我去那边房里取。”

    原来这“忘我阁”里不止做皮肉生意,还兼卖春=药和各种迷=药。

    忘我阁的客人在这里体会到了这些东西的好处后,就会一传十十传百,引得外头那些其他楼里的客人纷纷上门求药。

    甚至还有从朝鲜和瓦剌、鞑靼那边的番邦商人,一掷千金就为了将这别具一格的“中土特产”带回老家,赚得高价。

    一颗小小的药丸,就能卖出几两,甚至十几两银子。这也就是玄莲用来发财的最大门路。

    她从小跟着师傅学着看医术,尝百草,那老尼姑希望她能够悬壶济世,救助百姓。

    结果她倒是学业有成,也开始“救助”他人。不过救助的都是些在烟花柳巷中寻欢作乐的老色胚罢了。

    所以别看忘我阁冷冷清清,终日里门可罗雀的样子。就单这一项卖药的进项,不知道抵得外头那些热闹院子的多少倍。

    “不用了,莫说一瓶,就这里头的一颗也能让人销-魂一夜了。”

    玄莲拔出瓶塞,倒出一颗半个小拇指大小的红色药丸,塞进德昌口中。

    德昌顺着口水咽了下去,低头看了看瓶子里还剩下许多些,讨好地说道,“师妹,你这里还有那么多,怎么那么小气,只给我一颗?”

    “一颗还嫌少?”

    玄莲冷笑,“莫说这一颗就值上五两银子,我今日是白送你吃了。这玩意,三颗吃下去,能要你的小命呢。”

    宣德知道这满脑门生意的女人翻起脸后有多厉害,不再跟她计较。嘿嘿笑了一声,往万达他们所在的房间走去。

    林三娘将锦盒放了回去,走到玄莲塌边坐下。

    “师父,要不要我去看着那边的动静?”

    她想起今天那两个丫头的容貌,内心总觉得有种说不上的怪异。按说这样傻乎乎的小丫头也没什么值得警惕的,但是她还是觉得这两人不对劲。

    “有什么好看着的?不是都下了药了么?今天晚上被和尚破了瓜,以后还有什么指望?如果闹事不听话,那就打到听话为止。”

    玄莲敲了敲烟杆,倒出烟灰,“之前那个不听话,被拔了舌头的丫头,就是会弹琵琶的那个……听说她又闹着要逃跑,还想带人一块逃,后来怎么处置了?”

    “抓回来之后,丢给城外的那些广济寺的佃户们处置了。估计已经被玩死了吧,毕竟里头有上百个老光棍呢。”

    林三娘残忍地笑了笑,为玄莲又点上一袋烟。

    “倒是那个新来的厨娘不错,她女儿在我们手里,不得不对我们言听计从。虽然她是一个老货,不能卖上价钱。不过一手烧菜的本事真的不错,客人尝了,无不说好。也不枉费师父花了大力气将她从慈悲庵那边骗出来。”

    “那是,玄敬那个村妇,还有她手下的那些粗苯女人们,哪里配得上享用这些。那一回儿她请我去慈悲庵吃斋,我第一口就尝出来,这手艺必然是开封府专门做官家菜的娘子才有的好手艺。据说打北宋那时候起,只有最顶级的达官贵人才能请得起她们做菜。呵呵,如今还不是让我享用了。”

    玄莲得意地笑了笑,“这女人也真笨,骗她说有人在西山见到了他丈夫,就带着女儿巴巴跑过来自投罗网了。对了,她女儿多大了?”

    “八岁了,还要再等等,过两年就能卖个好价钱了。”

    “呵,等什么,自然有人喜欢那么小的。先把风声放出去。”

    玄莲冷笑,“我这里不养干吃饭的闲人。”

    “可是……这也太小了吧,才八……”

    看到玄莲投来的危险眼神,林三娘吓得低下了头,不敢再多说一句。

    她跪到榻下,开始为玄莲敲腿捏脚,心下却是仍旧带着一丝不安。

    不知道是因为终于体会到了一丝良心被谴责的心痛,还是提前预料到了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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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房门,德昌快步往卧房内走去。

    那“无极逍遥丸”的药性果然霸道,从那边屋子走到这里,不过二十步距离而已,他已经感到小腹微微发热,口干舌燥,恨不得马上找人来泄火。

    “阿弥陀佛,两位仙妃……”

    他满脸淫=笑,熟门熟路地往原本放着蒲团的方向走去。

    咦?不是说好的两个么?怎么只有一个了?

    而且她怎么只是把白纱穿在原本外衣的外头,没有跟往常的那些少女们一样呢?

    “你?你是什么人啊?”

    正双手合十,闭眼打坐的邱子晋抬头,无辜地望着他,“你就是仙姑姐姐说的‘佛爷’么?”

    “是我,就是我。阿弥陀佛,我就是弥勒转生的佛爷啊。今天是专门给仙妃来灌顶祈福的。”

    这和尚吃了药,脑子也迷迷糊糊起来,看到眼前这娇艳欲滴的小美人一脸天真的模样,恨不得立即将她拿下。因而对她奇怪的装束,也不放在心上了。

    “玄莲说的没错,果然是个美人。不过还有一个呢?”

    “这不就来了么?”

    刚才藏在门后面的万达,趁着和尚刚走进来,转身就将房门给反锁住了。

    他将刚才用手帕包好的那团药粉捏在手里,蹑手蹑脚地跟着德昌和尚进了卧房。

    “小哥哥,看我!”

    他低下身子,拍了拍德昌的肩膀。

    德昌刚回头,就看到一团白色的烟雾往他的脸上袭来。

    他一时不备,吸了个满口满鼻,直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猜对了!是蒙汗药!”

    万达和邱子晋高兴地互相击掌。

    趁着德昌晕过去,不能反抗,两人将他拖到了榻上。

    又解下四面红色的纱幔,撕成四根长条,将他的四肢逐一绑在床边的栏杆上。

    邱子晋检查了一下打好的死结,确定绑的牢固的很,无法挣脱,对着万达点了点头。

    万达翻身坐到了德昌的肚皮上,拿起装满水的水盂,朝他的脸上泼去。

    德昌被激得立即睁开了双眼。

    他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没见过的小美人,挣扎地舞动了两下胳膊,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住了。

    “啊……呵!”

    万达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个臭男人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林三娘这回找的小娘子有意思啊,居然还有这种玩法……”

    虽然待宰的纯洁羔羊瑟瑟发抖十分有趣,但是吃多了总也觉得腻味。这两个小美人火热奔放,才第一次就玩这种套路,真是太让人惊喜了!

    兰芝!兰蔻!我喜欢!

    “小爷我……什么?”

    万达本以为这家伙醒来之后就算不害怕求饶,起码也要问问他们是谁,谁知道这家伙说了一句狗屁不通的话之后,就露出了仿佛升天的表情,让他准备好的满肚子开场白都无处开口。

    更让万达毛骨悚然的是,他跪坐在这家伙的肚子上,臀部方向正好对着那家伙的那啥……那啥现在他居然……那啥啦!!

    啊啊啊啊啊!

    他居然对我发-情了!

    一天之内,我的屁-股脏了两次!

    万达恼羞成怒,抡起拳头就朝德昌的鼻子重重打去。

    “好疼……”

    忘记自己手上还有伤,万达气呼呼地跳下床榻,看到原本包扎的挺好的绷带又开始渗血了。

    “大人,放着我来。”

    邱子晋走到床边,低下头,“对付这种狂徒,哪里需要大人亲自动手。”

    说着,他举起了从书桌那边拿来的,用来裁纸的剪刀。

    “大人?你们不是女的?”

    德昌被打的生疼,终于稍微清醒了些,反应过来自己终日打雁,今天被雁儿啄了眼。

    他刚要放声求救,只见那柄闪着寒光的剪刀,被挪到了自己的命根处,碰了碰自己兴致勃勃的小-弟-弟。

    “你要是敢乱叫,我现在就让你断子绝孙。”

    邱子晋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锦衣卫办案,配合点哦。”

    万达站在床头,一边揉着屁-股,一边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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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半天了,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会不会出事了”

    林三娘走到窗边,望着斜对面的院子。

    按照常理,应该不会那么安静才对啊。

    那德昌师父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因为别人是黄花闺女就轻手轻脚,每次都会弄出很大声响。女孩子们反抗的越厉害,他就越兴奋。

    “放心吧,在我这里能有什么事儿。你,去叫宋嫂做两个小点心来,我有些饿了。”

    玄莲一边对着镜子画着眉毛,一边说道。

    林三娘得了吩咐,走到厨房。

    今天因为只招待德昌和尚一人,忘我阁不对外再接客,厨房里只有宋嫂一人看着灶上的火。

    林三娘走进厨房的时候,就看到宋嫂抱着已经睡着的女儿小卉,靠在炉子边,静静地看着炉膛里跳跃的火苗,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

    “师父要吃点心,你快做一些。上回的那个芙蓉糕就很好,再做一碗八宝粥,要甜甜的,给师父垫垫。”

    “好,就来。”

    看到林三娘进来,宋嫂急忙将女儿抱到一旁的柴火堆那边,自己洗了洗手,开始揉面做点心。

    林三娘走到柴火堆旁,低头看了看熟睡中的小卉,终究有些于心不忍……

    那么小的孩子,师父居然就要将他……

    她抬头,看着厨房灶头上供奉的灶王爷和灶王奶奶,心下却有些期艾。

    这世界上真的有神佛菩萨保佑么?

    如果真的有,自己跟着玄莲师太做了那么多亏心事,是不是会遭到报应呢?

    如果没有的话,那些人为何又会如此狂热地磕头烧香,供奉老母和佛爷呢?

    看着灶膛里不断跳动的火苗,林三娘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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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你说你是广济寺的主持?你是和尚?”

    万达扒在床边,看了看德昌,然后一把薅去了他头上的假发。

    露出了被烧了戒疤的圆滚滚,光亮亮的头顶。

    “是真的,我之前和国子监的同学去广济寺游玩的时候,曾经见过这个和尚带着一群小和尚在殿里念经。你不知道当时的场面,外面跪着那群听经的人,都要疯了似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难怪我刚才没认出他,带了假发有了头发,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邱子晋激动地说道,他拿着剪刀的手就在德昌的面颊边晃来晃去,吓得德昌转过头,闭上眼睛。

    “你,最好老老实实说清楚,你们广济寺,跟那个妙音庵,还有这个忘我阁,到底什么关系!”

    万达指着德昌的鼻子骂道。

    这边的审问进行的如火如荼,京城的另一边却发生了大事。

    袁指挥使带着锦衣卫们冲入广济寺抓人,头些过程还算顺利,但是就在要将这群和尚带回去衙门的时候,却遭到了从周围赶来的教徒们的抵制。

    “锦衣卫抓人啦!锦衣卫乱抓和尚啦!”

    “东厂太监抓和尚啦!番子们抓了佛爷!大家快来救命啊!”

    被绑住的和尚,一出门就大叫起来,“佛爷被抓走了,天庭震怒,要降下天罚了!快救佛爷!不然京师马上就要成为一片血海!天地永远陷入黑暗,百姓们都要为佛爷陪葬!”

    这广济寺靠近西四牌楼,本就是京城最热闹的地界,周围大部分的居民都是广济寺的信徒。

    刚才锦衣卫的缇骑们杀到的时候,店铺关门,老百姓纷纷躲回了家,在里面悄悄查看。

    没想到,他们居然绑了广济寺的和尚,这还了得!

    原本胆小怕事的他们为了保护佛爷,纷纷从家中涌了出来。还有一些眼看事情不好,急忙到别处的信徒家报信去了。

    锦衣卫、东厂还有兵马司的官兵们纷纷掏出白刃,对着眼看要冲上来解救和尚的人群。

    “大人,怎么办?”

    五城兵马司总提督惊恐地望向袁彬。

    怀恩太监看着眼前的一切,转头望向皇城的方向。

    袁指挥使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看着街上越来越多的人群,听着他们逐渐变味的口号,直觉今晚可能要出大事。

    人还是带少了!

    一个被绑住手脚的和尚,趁着看押他的官兵不防备,一下子朝他已经拔出的兵刃上撞了过去。

    “无上老母,真空家园。弥勒净土,光明出世!”

    他大叫道,用自己的脖子去勾那刀刃。

    鲜血从大动脉飙出,和尚轰然倒地,挣扎了两下,失去了生息。

    “死了……真的死了!杀人了,杀人啦!锦衣卫杀人啦!”

    这一下子,仿佛是滚烫的油锅里被人浇上一大盆水,周围的百姓们都激动的炸开了。

    “无上老母,真空家园。弥勒净土,光明出世!”

    “杀锦衣卫!杀番子!救回佛爷!”

    “人间天子,取而代之,建立佛国,共享极乐!”

    失去理智的人群,抄起身边任何看得到的东西往锦衣卫和兵马司,这些平时他们在街上看到都要退避三尺的官爷身上抡去。

    堂堂天子脚下,为了一个所谓的“佛爷”,居然民变了!

    ————————————————

    “陛下,禁军已经带人将通往广济寺所在的鸣玉坊的所有坊门和栅栏都锁死,但是城内外依然有很多教徒,朝着广济寺的方向移动,与守卫的官兵起了冲突,已经被扣押下来。”

    怀恩太监现在正在广济寺,今晚在大内宿值的是覃昌太监。

    从刚才起,一封封来自城内各兵营,衙署以及卫所的线报被源源不断地呈了上来,看的他胆战心惊,听得朱见深不断冷笑。

    “小郎舅啊小郎舅,朕只是让你给朕搞点钱而已。”

    朱见深站在皇城靠西北的角楼上,寒风吹起他朱红色的衣袍。

    望着只隔着一个坊区的广济寺方向,和那边集合的越来越多的灯火,朱见深仿佛闻到了空气中大战前一触即发的味道。

    他真的太熟悉这个味道了。

    从瓦剌那边传来父皇被俘虏消息的那个晚上,被叔父废弃了太子之位前一天的那个晚上,还有“夺门之变”的那个晚上……无数个生死交加的夜晚,都是万侍长陪伴着他一路走来。

    今天,万侍长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在昭德宫睡下,由他一个人来面对这一切了。

    “搞钱而已,没让你给朕搞出那么大的事情出来……”

    “万大人他也是……”

    覃昌受过万达的好处,又一直跟在万贞儿身边,见到如此情景,想要为他说两句好话。

    “朕知道,朕不是怪他。”

    朱见深甩了甩衣袖。

    “这不是挺好么……”

    年轻的皇帝微微一笑,“京内潜伏的这些妖魔鬼怪们。朕过去想要抓他们还抓不到,今天自己全部都跑出来了,有何不可!”

    上一次那么大规模地清缴白莲教的妖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还是太-祖爷爷,和永乐爷爷那是时候的事情了吧?

    上一个所谓“佛爷”是谁?

    洪武六年,湖广罗田县妖人王佛儿,自称是弥勒佛降生,称帝作乱,被绞杀。

    洪武十九年,又来了一个“弥勒祖师”,叫做“全无用”,在江西起兵,被围剿殆尽。

    到了永乐十八年,就在北京旁边的河北真定府,有所谓“五百罗汉”集体造反和妖女唐赛儿起义,被太爷爷杀得四下逃窜。

    这些人后来隐入民间,朝廷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当时将全国的道观,尼姑庵都搜了个遍,依然没有找到余党的下落。

    这下好了,今天全部都跳出来了。

    这位新登基不久的皇帝,自认为虽然不能超越尧舜,但也是一心想要朝着朱家的那些伟大皇帝们靠齐的。

    洪武大帝,永乐大帝,宣德大帝,他们就是自己的目标。

    子不言父过,他不能对于父亲在“土木堡之变”后的所作所为再多说些什么。

    千秋万载之后,自有史书工笔,为这段历史做定论。

    但是他不一样,他要成为大明的“中兴之主”,将这个国家引导回正确的,光明的道路上。

    杀贪官是第一步。

    灭邪=教,就当是第二步吧。

    “朕命你,即刻带领神机营前往广济寺支援。”

    朱见深抬起下巴,看着屋顶上的琉璃瓦,自信地笑了笑。

    “相信我,小郎舅这个福相,很快就会为我们带来好消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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