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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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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春闱放榜之后, 来自四海之内的饱学之士又一批进入了官场,也有一批虽学富五车,却因种种不得已的原因名落孙山。

    自科举取士以来就有榜下捉婿的传统, 在大靖, 昔日辉煌一时的世家虽然十去有九, 然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依然盘根错节不可小觑。袁氏为存留住源头活水,在明知家族子弟已经不再成器的境况下, 会优先从每年的贡士每年选取优胜者,揽为己用,不论威逼还是利诱, 借这些人为耳目为爪牙壮大自身。

    除了袁家以外, 一些规模不足的家族也常用此办法笼络人才,更有甚者破了士庶不婚的铁律, 将家中之女下嫁寒门子弟。

    以往姬氏虽然对此心明如镜,却始终未能参与过揽士。

    今时不同往日。

    眼看三皇子魁节,就要在母族的帮助之下登上储位,若还如以前一般暗流中独善其身,难保不被洪潮卷走。

    姬昶与姬弢相谈之后,姬弢突然提出:“父亲,让妹妹相人吧。”

    姬昶吃惊,“呦呦可以么。”

    就算如此,他们姬氏已经与萧家定下了婚姻,十月初九,呦呦便从河东嫁到兰陵,日后便是萧氏之妇。

    姬弢立刻解释道:“不瞒父亲,呦呦识人之能, 远甚于孩儿。孩儿军中有一员虎将,名方晴城,在几次的决斗和突袭中均拔得头筹,可用可造,正是妹妹向孩儿推荐的此人,父亲就算是不相信,也可以先问一问妹妹的意见,孩儿敢担保不会有错。”

    他如此肯定,姬昶沉吟着,若有所思。

    “好,让呦呦过来。”

    姬昶将信将疑,本心存疑虑,但姬嫣竟能很快随口报出一人姓名,“李昧,字玄幽。此人文章词句激烈,胸怀一腔忧愤,往往针砭时弊,所以屡试不第。但我读过他的文章,他的才华毋庸置疑,女儿现场就能为父亲背诵一段。”

    姬昶与姬弢面面相觑,虽然没有让姬嫣立刻背书,但心头都不知不觉信了几分。

    姬嫣说道:“父亲和哥哥所考虑的很是,二皇子废去储君位,一旦三殿下将来登临大宝,于我们姬家一定是灭顶之灾。恐怕不止我们。袁氏一向志大心小,他们同样容不得其余的世家,覆巢下届时几人能活?依女儿之见,姬氏现在一定要留有保全自身的底气。”

    姬弢附和:“或者我们转而支持没有母族的八殿下,我对益王殿下所知不深,但益王与前太子本来兄弟之情至深,这一回更是雪中送炭。如果益王站出来,昔日面向太子抵抗袁氏的旧人不愁不死灰复燃,重成声势。”

    话说得都不错。

    姬昶却叹了口气:“楚王不能治国,益王心性太仁,原本都不是好人选。只可惜了。”

    可惜什么,姬嫣听了出来。

    平心而论,王修戈的帝王做得不差,在她前世死的时候,北夏已经被灭去威风,偃旗息鼓不敢南下,袁家声势不如以前,处处受到掣肘与挤压,无论文臣还是武将,都提出了不少后起之秀,朝野内外渐渐开拓出了一番新的气象。

    倘若长此以往,江山定有河清海晏的盛世太平。她虽未能亲见,但姬嫣可以想象得到那番景象。

    烈帝不能说昏庸无能,但他对于袁皇后的宠爱,爱屋及乌对楚王和袁家的纵容,已经到了教人不可思议的地步。即便选定了储君,却还不肯为太子扫平前障,而故意放任双方对峙。这样做的后果是,现在太子抽身而退,独留袁家势大,烈帝立楚王也不是,不立楚王也倍感压力。

    姬弢提议:“呦呦说的这人,我去将他找来。”

    他深信以姬嫣的眼光,既能看中方晴城,也能看中这李昧。

    姬昶若有所思:“呦呦从何处认识,如此之多的奇人?”

    那李昧屡试不第,且出身贫门一文不名,天底下认识他的应也没有几个。偏巧,就让素日足不出户的姬嫣知晓。

    姬嫣汗颜,乃是因为前世,这个李昧有狂人之姿,连当朝天子王修戈他都敢骂,骂的言辞不可谓不难听。也是所有人都认为李昧挑衅皇威,活不到十五,但偏偏王修戈没杀他,不仅不杀他,还让他在御史台谋了个六品官。偶有一次,听说这李昧很不给王修戈的面子,当面驳斥皇帝的主张,弄得场面剑拔弩张,皇帝下不来台,险些当场拔剑杀人,也是当时忍下了,没有做出此等举动,后来听说皇帝回太极殿后没多久,自己便想开了,事后又提拔李昧,升了他的官。

    姬家是个千年世家,犹如盘踞泥里深处的参天巨树,父亲在朝为相,为百官之首,平日里所听之言,必不乏阿谀奉承、溜须拍马,有这么个人,时时保持清醒尖刻,指着你的鼻子臭骂一顿,也挺好的。

    姬嫣轻声回道:“偶然得见文章而已。父亲就让兄长去吧。”

    姬昶缓缓颔首,同意了姬弢的提议。

    姬弢背后发了一身汗,待散后,他大步穿过落花缤纷的庭院,回到自己清幽阒静的房中。

    第一反应就是去找上次王二递来的信件。

    他看得不仔细,没记住多少,但他记得,那几乎只能算是一份名单。

    一半是必杀之人,一半是可用之人。

    姬弢将它秘密地藏在了自己的暗箱之中,好不容易寻出,掏出信纸抖擞开。

    那边那一长串要死的人还没来得及动手,目光一扫末页的可用之人,视线骤然定住。

    好家伙,还真有李昧这么个人。

    他折上信纸,不合时宜地想道,妹妹和王二这个默契……真是冤孽。

    姬弢这次终于相信了王二的用意,他快速将信纸上的内容以及人名默背下来,随后将纸张抛入火钵子里,任由火舌将其燃尽。

    姬嫣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白云浮以及其余经由兄长的手转交的物件都已经送了回去,当时看王修戈的态度,应该是真的放下了。其实如此挺好的。

    但姬嫣总觉得何处不对,他看她的眼神不对,很怪异,让人不舒服。

    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这两日便如同淬了毒的蛇信般,湿冷□□地缠绕包裹着她的心脏。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去想这些,或许只是她多虑了。

    回河东的日子在即,林夫人吩咐下人来帮她收拾行礼,上上下下打点干净之后,便等明日寅时出发。

    半夜,林夫人回到自己的寝屋,将屋里的灯火都歇下,而院中突然传来了动静。

    “家主。”

    “家主。”

    是下人行礼问安的声音。

    林夫人毫不犹疑,用铜盖一把压灭了油盘之中的烛火,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导致姬昶进门之际,脚下被门槛蓦地一绊,清风雅月的姬相差点当场四肢投地。

    黑暗之中,姬昶听到一道熟悉的笑声,些许冷漠,些许嘲弄。

    他狼狈不已地抬起头来,只见屋外廊庑底下的一角灯笼的晕黄的淡光朝里透了进来,犹如半褪颜色的古画般,幽幽照影于床帏旁侧,淡墨勾勒出夫人的风韵无双的轮廓。

    姬昶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渍,“夫人。”

    他干干地唤道。

    林夫人置若罔闻,在妆台旁,将束发的红头绳摘下,取下鬓间的发簪,浑然当房中没这人。

    姬昶有些不好意思,但身体却快于理智地朝夫人跨出了一步,双掌轻轻地压在了夫人的肩膀上:“夫人。你当真要跟着呦呦回去?你……还回来么?”

    林夫人伸手朝她肩膀上的老猪油爪子一拍,冷哼道:“你眼不见为净,岂不正好了。”

    “谁说……”姬昶忽然声音一顿,凝望着夫人的面庞,想看了这么久的一张脸,看着她从昔日的鲜妍明媚变得如今日这般添了几道褶皱,姬昶含在口中的话,咽了回去,咀嚼半晌,捣成满腹细碎心事,吐了出来:“夫人,我之一生,实在对夫人你眷恋至极,早已习惯你在我身旁,不论颐指气使,痛骂我匹夫无能,还是曲意顺从,在人前为我留足余地,或是在儿女面前,维护我为父的体面,姬昶都喜爱不胜,感激不尽。”

    林夫人明显动作迟缓了许多,呼吸也放凝涩了许多。

    她睁大眼睛,将后脑勺留给姬昶不动,可心中却在暗暗地翻江倒海。

    “夫人,你当真去了河东,不再回来了么?”

    林夫人蹙眉,极力忍住想要啐他一口,痛骂他不要脸的冲动,牙关轻轻战栗。

    姬昶趁势而上,“儿女大了,各自有前程投奔,这家中只得我和你,难道还要天各一方,孤孤单单的么?我平生无可依赖之人,唯独怜卿你,让我觉得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这么多年,还是这老匹夫第一次唤她“小名”。

    就在她要离开金陵的前夜。

    原来这不要脸的老东西,一旦肉麻起来,十个金陵城颇有名声的登徒子也敌他不过。

    林夫人继续绷着脸,不接话。

    姬昶的呼吸急促了一点,“夫人,我姬昶可以向你立誓,自我们成婚以后,姬昶的心思从未偏过。余氏的事,我是大错特错,你要是怨我,打我骂我,怎么着我都愿意承受,莫如此离了我……我恳求你,可以么?夫人要姬昶做什么才能挽回,我定都做来。”

    林夫人回眸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少匹夫多作怪,我几时说不归了?”

    “……”姬昶一怔。

    呦呦说的。

    难道不是这样么?

    但姬相很快反应了过来,看来是女儿故意拿假话激他的。自己是被呦呦摆了一道。

    逼得他过来,好教他在夫人跟前真真切切地服个软,求个饶。

    儿女们都已这样,姬昶更是汗颜无比,一世清明,毁于一旦。

    “河东姬氏老家,均由你的兄弟把持,这些年不知道做了多少亏空,以前我是没兴趣管,现在,哼,姬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一双儿女做打算,要是让姬昃做空了千年姬氏的壳子,岂不笑话一桩。姬昶,你不是要为儿女们铺路么,若没有家底的支持,别说呦呦的婚事,姬弢靠什么在军中立足?揽财招贤,收买人心,这些敢情不花钱?说什么我得要让姬昃出血。”

    林夫人一番话,说得姬昶是哑口无言。

    他深感惭愧地低下了头:“夫人说得极是,极是。”

    林夫人不理他,姬昶悄无声地环住了她的肩,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榻上带过去,“夜色已深,夫人与我早些歇下,明日,姬昶亲自送你出城。”

    林夫人糊里糊涂间,被他送上了床帏,又是糊里糊涂地,被她脱去了木屐,最后,糊里糊涂地被亲住了嘴,压住了腰身,她的眼睛霎时间睁得老大,已是来不及了。

    姬昶这老东西,老得骨头都软了吧,居然还有这种……这种念头。

    简直……

    禽兽!

    次日约定的寅时,林夫人险些没能起身,也是她生平好强爱逞强,半点软弱都不肯给男人瞧,这才硬生生撑着起来了,教苏氏穿戴好,步履雍容,宛然一家主母的风范,出门登车,与女儿同车启程前往河东。

    姬嫣暗中观摩母亲神色,偷摸看着,咬咬嘴唇,什么话也没说。

    倒是林夫人,被偷摸打量着早有所察觉,蓦然拧过脑袋来,伸手掐住姬嫣细如春柳的一截胳膊,恶狠狠咬牙道:“定是你拿话激将那老东西的,你打量我不知?以后若是再这样,胳膊肘拐你父亲身上,休怪我……我可要掐你!”

    姬嫣装作惊吓,鹌鹑似的往回缩脖子,内心却在暗暗好笑。

    真是很好笑。这两人,怎么会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tui一口不要脸的老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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