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金陵第一钗 > 第62章 第 62 章

第62章 第 62 章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皇上, 这殿下都在太极殿外跪了一夜了,这,老奴瞧着殿下似乎脸色不好……”

    “教他跪着, 愿意长跪不起,便遂了他。”

    “是。”

    高德庸是收了伏海的钱, 所以过来探个口风, 但烈帝看起来是半点松口的意思,左右他是刺探了,别的也不敢多问,最怕触怒天威, 便猫腰悄没声儿地退出去,与伏海回话。

    烈帝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以往太子任性轻率、感情用事也就罢了,竟一次更比一次离谱,他这是在作甚么, 用他的储君位威胁皇帝么?姬嫣的束令是不成文的传统, 何况诺言既下,岂有更改的道理?

    枉顾了多年来, 自己对太子的悉心栽培与教导, 他竟是个如此糊涂短视之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将太子从掖幽宫中释出?

    伏海停在殿外,眼巴巴张望着里边,又看向身旁的殿下, 过了半晌,高德庸的身影出来,伏海连忙箭步上前赶着去询问, 但高德庸却轻轻摇头,示意这件事皇帝的意思很坚决。

    “伏海。”王修戈蓦然扬声,唤道。

    伏海跪到王修戈的跟前,一脸的哀求:“殿下,莫执拗了,您就跟皇上服个软吧。您明知道,皇上最恨旁人威胁……”

    “孤的奏程说得已经很清楚,并非威胁,只是不能胜任太子之位,恳请天子褫夺封号,收回兵权。”

    伏海不忍见他一个人孤零零在这惹皇帝生气,还不晓得会有这样的雷霆之怒降下来,连忙道:“好,要是殿下不走的话,老奴我就在这儿陪着殿下。”

    太子要在这儿跪多久,他也就跪多久。

    王修戈道:“你年老骨头软受不得这罪,两膝溃烂也无用,高德庸,找两个人将伏海拉回去,没有孤的命令,东宫的人谁也不许靠近太极殿。”

    高德庸就怕皇帝一发火起来牵连无辜,回头将倒霉催的自己也卷进去,此举正中他下怀,高德庸二话不说,就照太子吩咐将伏海拖走了。

    一个长夜过去,又是一个漫长的白昼。

    接着,又是深夜降临。

    烈帝将全部的奏折批完,已经冷着一张脸,在殿中端坐了几个时辰,高德庸前来沏茶,烈帝转过脸,沉声道:“他还在那儿跪着?”

    高德庸觑皇帝脸色,小心翼翼地回:“回皇上,是、是的。奴婢劝了,劝不走。”

    “呵呵。”从烈帝的唇缝之中,缓缓挤出一丝冷戾的哂笑,他低头,喝了一口高德庸沏的醒神茶,瓷盏杯盖打在杯沿,声音清脆,烈帝的凤眸神色在升腾而起的茶雾中模糊难辨,“将太子叫进来。”

    “是。”高德庸出去传话。

    王修戈的步子略有几分不稳,走得比平日里迟缓一些,烈帝睨了他一眼,拿起了御桌上王修戈奉上的太子印,手指摩挲过玉身凸起腾翔的龙纹,等待着他跪下行礼,之后,烈帝将太子印慢慢地压在了掌下。

    “你觉得朕可以由你威胁?太子,朕给你两条路,一,拿回这块玺印,今日之事,朕全当没发生过,二,若不做太子,朕便将你贬为庶人,威胁朕的人,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你可想清楚了。”

    王修戈执礼,苍白的脸上波澜不动,“臣想得很清楚。”

    在空阔的太极殿中,人的声音显得字字清晰,绝无错漏。

    “臣选择第二条。”

    烈帝倒是不意外,但他寒心。

    闭了闭眼,他将胸口的浊气缓慢地排出体外,随即,心平气和地睁开龙目,淡淡道:“你在奏疏中说,不能胜任太子位,那何人可以拿起这块玉印?”

    王修戈从容道:“臣性情残忍,刚愎自用,杀孽深重,无周公之量,更无尧舜之德,臣以为,当今大靖之势,虽外有北夏强敌困扰,内有倭族奸细离间,然民生有亏,天灾更是不辍,若以民为本,亟需得仁君治世。臣偏激好斗,恐来日兵连祸结,靖内外不安。皇上膝下有三子,灵经年幼尚不足担当大任,但他纯善仁孝,少待几年,陛下可观。”

    “好啊,”烈帝几乎要为这番说辞鼓掌了,“你倒是好,别以为朕从姬明的口中撬不出话来,朕就不知道,将姬婼暗中劫走是你王修戈的手笔,弄丢了老八的未婚侧妃,自以为是塞颗甜枣便能安抚得了了?”

    在烈帝心中,王修戈要请辞无非这么几个原因,一是赐还姬嫣的婚嫁自由,二是补偿失去心爱女人的老八,三则是从与袁氏之争当中急流勇退。

    他是真没想到,一手教养长大的太子,是个如此潜身缩首醉心儿女情长的孬货。

    王修戈抿唇不言。

    烈帝凛然眯起了眼眸:“太子,你太令朕失望,也令从小信任你仰慕你的灵经心寒。”

    王修戈沉稳冷静地道:“皇上恕罪。”

    “朕认为你只是一时糊涂,兹事体大,绝非儿戏。”烈帝朝外唤道,“来人。”

    高德庸带着几名禁军一拥而入,烈帝冷然道:“太子鬼迷心窍,糊涂不悟,将他押进掖幽宫面壁思过,何日想清楚了,何日再释放出来。”

    这话一处,就连高德庸这等平日里见风使船、见钱眼开之流都不禁大为震愕,张皇不安地抬起头来看向烈帝,还以为是出现了幻听,烈帝马上就要更改主意了,然而教他意外的是,烈帝指令下达,便起身,朝着王修戈走了下来。

    皇帝居高临下,俯瞰着跟前跪立的太子,声音充斥着漠然:“朕给你两条路,一条宽阔大道,一条通往悬崖,任何人都知道该怎么选。太子要懂得朕给你递的台阶,悬崖勒马。这些年,作为太子,你做得很好,一己之力抗衡着整个袁家,背负着天下四方的压力,朕知道疲累,然而朕并不打算到老迈之年才传位给你,待过个三五年,这皇位迟早是你的。有了江山,难道乾坤不尽在掌握么。”

    提点到这个份上,便是再糊涂,也应该想清楚了。

    择立储君,烈帝从未悔过。

    太子近来虽然混账,但他想要的东西,在烈帝自己这任时得不到,难道他拿下了江山,还不可以随心所欲么。

    有本事有血性的男人,应该站起来拿,而不是跪下来还。

    但太子,却再一次令他失望透顶。

    “臣甘愿入掖幽宫面壁。”

    高德庸都震惊了,虽然平日里没少拿皇后娘娘给的好处,但要说起来,太子的确是比楚王殿下文治武功强了不止一点半点,多年以来皇帝对立储的决心可是从没动摇过。刚才皇帝都几乎将话挑明了说了,就是在递太子一个台阶下,他要是顺着下来了,就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可这大好机会,太子偏偏不要,定要忤逆着皇帝,跟皇帝对着干,这不是自讨苦吃么?他这是何必?

    烈帝终于灰心,拂了拂袖:“拉出去。朕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太子王修戈被拉入掖幽宫面壁之事很快传扬了出去,多年以来,太子与袁氏相争,朝中自然形成了两个坚定不移的党派。这两个党派之间相互攻讦谩骂,作筏子使三十六计,彼此可以说都得罪完了,太子党这时满脸震惊,一个头两个大,未免袁氏上台以后趁机打压,纷纷又划分做了两派,一派开罪袁氏不深的,想法求和,一派力保太子,上书上表恳求储君不可废黜。

    烈帝何尝不知,老三和老八,一个眼高手低难堪大用,一个年幼且唯王修戈马首是瞻,这江山托付给谁都不是。

    端云宫,袁皇后自是最先得到消息,知晓此事后,双目明亮,手里的葡萄也不乐意给王擎川剥了,道:“魁节,你二哥这次不知是哪根筋搭错,竟干出这样忤逆你父皇的事情来,你可千万要牢牢把握住这个机会,这掖幽宫可是罪人之所。”

    楚王大为震惊:“母后的意思是,让儿臣趁这个机会,把太子给宰了?”

    现在王修戈还没彻底被废,如此……恐怕……

    袁皇后也吃惊于儿子竟如此短视,一根指头戳到他的面门之上,蹙眉道:“你胡思乱想什么!现在千万双眼睛盯着掖幽宫,若是太子有个闪失,你我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母后是说,你父皇近来定然心情不佳,难免将考量的目光转移到你和老八的身上,这段时间克制着点儿,勤加操练起来。还记得上次理族人朝觐,太子在千岁宫中一箭射穿十枚铜钱,何等长天子威风,就因为他争气,多年来你父皇几时将好差事交给你办了?你也一件教他刮目相看的事都没办成过。”

    自己儿子不是读书的料,唯有骑射之术还有几分抗衡王修戈的本领。老八是个半大孩子,丢了个女人,自个儿也日日魂不守舍的,袁皇后深信不疑一点,储君的头衔这次是一定会易主了。

    面对母亲的诋毁和催促,楚王“哦”一声,纵然他心中觉得,以后没了与王修戈当面相争的机会,没有来得及打败他挺是没趣,但母后说的话,他也只得听从。

    “去吧,”袁皇后很是满意,笑容盛开在眼角,“母后让蓝岫给你炖些补汤,养些精气神回来。”

    楚王没精打采地点了一下脑袋,旋即起身,朝外而去。

    知子莫若母,楚王现在因何低落袁皇后做母亲的一清二楚,她无可奈何地低叹道:“魁节自小便不是储君的最佳人选,他教本宫与他的父皇宠坏了,葛嬷嬷,你替我传个口信,叫蓝岫看住他,除了进宫,边待在家中哪里都不许去,有个风吹草动及时来报。”

    魁节玩心大,二十岁了也不收收性子,还闹着要玩,现在成家了,对她和烈帝的话表面服从背地里违抗,也唯独蓝岫的话他才能听得进去几分,真是拿他没办法。

    葛嬷嬷将袁皇后的话记在心里,回道:“老奴这就去办。”

    ……

    时隔十一年,王修戈再一次被关入了掖幽宫。

    其实掖幽宫的一切他都并不陌生,连供桌被帐幔挡住的一条腿上有几个蠹虫洞他都一清二楚。

    再一次踏足入内,却手无寸铁,这四方的铁壁累成高墙,仿佛遮住了一切的光源,唯有上方一瓦的天窗,现在蒙蒙亮,等到了黑夜时分,会将冷清的月光映入一角来,扯开昏微斜长的光柱。

    空气里弥漫着咸湿的混杂着薜荔与青苔气息的味道,冲鼻难闻。

    四壁不透风,仅有一面万钧之门,现在已经关上,到傍晚,琉璃瓦焕发出斑斓瑰丽的光芒,只听见有铁钥插入锁孔的声音,暗格被打开,晚膳被送了进来。

    现在的太子还没废,兵权仍在,比当年势单力薄的可怜虫不可同日而语,饭菜都是新鲜的,热腾腾的笋衣炒肉、肉沫豆腐羹、花胶炖甲鱼,以及高粱酒一壶,白米饭一碗。

    菜香扑鼻,但王修戈却没有动。这里的人不知道时辰,但是他知道,日落之后便是黑夜。

    耳边没有任何声音,静得可怕。人要是不弄出动静,便如同掉进了一滩死水里。王修戈之前来时,做了个水漏铜壶放在里头,他找了出来,给铜壶盛上水,让它一滴滴地往下淌。

    如此,才能提醒着自己是个活物。

    夜幕降临,掖幽宫不再有光,唯独月色的一角凉薄的影子,悭吝地渗了些进来。

    四下里只有滴水声,漆黑的影子蒙昧地擦过眼帘,投掷在地上,不断拉长,随后,犹如鬼怪的触手般延伸向王修戈香案下的双脚……

    他在清冷规律的滴水声里,陷入了闭目沉睡。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启王二梦境。

    ps:现代人要相信科学。鬼影子可能是琉璃瓦天窗的折射现象……233333

    感谢在2021-09-04 14:13:23~2021-09-05 16:2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907861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