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车开走之后, 山楂其实有点不放心的回头看了几眼，只见尹月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跟丢了魂一样。
她怕他这么神不守舍的站在路中心, 说不定会出事——这个故事本身就有点狗血, 谁知道会不会飞来一场车祸, 强逼着戴珺和尹月再续前缘？
万一严重一点, 被撞得半身不遂了, 她是负责还是不负责？
于是山楂打通了林管家的电话。
“喂, 小姐？”
“尹月来了, 在小区门口。”山楂叹了口气，“你去送他回去。”
林管家有些惊讶，大概不明白到底发了什么，但他仍然忠实道：“是。”
“还有, ”山楂补充道：“……别让他知道是我让你去的。”
要是尹月知道的话，很可能会以为小山还存在, 还对他旧情未了, 又缠上来，就麻烦了。
林管家道：“我明白了。”
听到他这么说, 山楂这才放心的挂断电话。
尹月突然冲过来跟她表白, 她的确没有想到，但是……
他怨念值都归零了, 山楂再在他身上花费时间，那都算额外加班,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实在没有必要。
她说的并没有夸张，他的确晚了一步。
如果他没有拒绝小山，那么她也不会主动分开, 但既然他昨天已经自己选择了离开，山楂当然不会再回头自找麻烦。
现在尹月这边的个人线可以关闭了，相当于山楂已经完成了一半的工作，接下来，只要把高琛解决掉，她就可以带着20万回家了。
正是打着这个主意，山楂今天才会出门。
出门做什么？
去找高琛，然后把昨天对尹月做的事情再来一遍。
高琛应该也会和尹月拒绝小山一样，拒绝戴珺，那么戴珺也就有了消失的理由，而在外人看来，显然是两位人格达成了共识——
如果你所重视的那个人，认为你继续存在比较好；
如果我所重视的那个人，希望我就此消失……
那么我就选择让你活下去。
……
山楂出发前，已经拜托骆夏打听过了，高琛这几天参加了好几场重要应酬，已经正式接手了高家集团，最近忙得团团转，今天难得休息，宅在家里没有出门。
他喜欢画画，在家里有个专门的画室，在公司业务上碰壁或者觉得烦闷枯燥之时，就会钻进画室里，沉浸在画纸与各色颜料构成的绚烂空间之中。
投影仪在他身侧巨大、雪白的墙壁上，放映着他最爱的电影，给予他灵感。
但今天不知为何，他越画越烦躁，越是挥舞画笔，就越是觉得词不达意。
越是试图修改、挽回，笔下的形状就越是扭曲、丑陋。
就在他心浮气躁，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想把这张画纸撕了重来时，有人敲了敲门，低声道：“少爷，戴小姐来了。”
高琛顿时一愣。
他的情绪被打断了一瞬间，紧接着蹙起了眉头，下意识便用厌烦至极的口吻问道：“她来做什么？”
“戴小姐说，有事要和少爷说。”
高琛握着画笔的手指蜷紧了，他冷硬道：“我没空。”
“好的，”那仆从听出了主人家的语气不善，不愿意惹他生气，于是连忙道：“那我去请戴小姐回去。”
但听见这话，高琛又忍不住叫住了她：“……等等！”
“是？”
画室内的高琛坐立不安的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站了起来。
“算了，我倒要去见识见识，她还有什么话可说。”
仆人：“……”
他打开房门，大步下了楼，迈向了客厅。
但高琛还没有走近，就发现了不对。
因为戴珺她……正背着手好奇的观察着高家客厅里放着的一座古董座钟。
看着她垫着脚，恨不得把鼻子贴到玻璃上，近距离观察玻璃后的机械是如何运转的样子，高琛的脚步迟疑的放缓了。
“戴珺？”
山楂立刻回头看向他，粲然一笑。
啊，不用违逆本性的假装，真是太舒服了！
“嗨，”她甚至有些兴奋的向着他挥了挥手，“我认识你好久了，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呢，你好呀，高琛。”
高琛再一次仔细确认了一下眼前之人。
长相、发型、衣服、体型……
没错，都和戴珺一模一样。
但是神情、语气、说话的方式——
却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
如果不是高琛确信戴珺绝没有什么双胞胎姐妹，他都要以为这是戴珺的姐妹了。
但他还是不明白都发生了什么。
看着他蹙着眉头，茫然困惑，甚至已经想开口呵斥“戴珺你搞什么鬼”的样子，山楂转身坐回了沙发上，向着他礼貌的比了比对面的位置。
“坐，我来这里，就是要跟你谈这件事情的。”
大概是考虑到这是在自己家里，就算戴珺有什么阴谋，也应该伤不到他，高琛迟疑的走到了她的对面，坐了下去。
他审慎的打量着对面的女人。
却见这个“戴珺”不仅喜欢笑，性格也活泼开朗，和那个冷若冰霜的戴珺截然不同。
她说：“我叫小山。”
“小山？”
“你的表情写着‘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啊喂？——听好了，小山的山，是‘月与山翁故有缘’的山。”小山认真道：“因为我本来没有名字，是因为尹月，也就是阿月，我才取了这个名字。”
不等高琛做出什么反应，她就直接道：“我是戴珺的第二人格。我喜欢尹月。”
小山的眼睛，清澈纯净，坦坦荡荡的直视着高琛，有那么一瞬间，他错觉自己像是在和戴珺的妹妹说话。
和沉稳、冷静、喜怒不形于色，又早早就在商场摸爬滚打的戴珺比起来，这个性格外放、情绪跳脱、喜怒哀乐全部坦坦荡荡的露在外面的女子，即便用着和戴珺同一个身体，也仿佛是个少女。
只有少女，才会如此单纯、把世界想的无比简单、觉得只要好好沟通就一定能够解决所有问题。
如果戴珺有这么一个妹妹，应该从小就会被她好好的保护在羽翼下，才能长成这么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的样子，如果她真的存在，那么应该自小就会跟在他的身后，叫他高琛哥哥。
只要戴珺有这么一个妹妹，她绝对会是备受宠爱的小公主。
但她不是。
她就是戴珺。
比起接受她是戴珺第二人格，高琛宁愿她是戴珺的妹妹，他宁愿她有这么一个妹妹。
“我从没见过你。”
这太荒谬了——
上一世，他痛苦坠落至彷如地狱般的境地，却也从没听说过，戴珺有什么第二人格——
是她！
明明就是她自己！和她的小情人卿卿我我，恩恩爱爱，根本不管他是死是活！
“因为戴珺一直不肯承认我。”小山平静道，“她拼命的、拼命的、隐藏着我。因为她不想被别人当做精神病人——尤其不想被你知道。”
“她总是想要在你面前展露最完美的一面，唯恐露出一丝不好，每次我在她的身体里，看她来见你，都为她累得慌。”
“不过，我要感谢你。”她依然带着那刚才被高琛认为是天真无邪的笑容，说出口的话语，却渐渐染上了恐怖的色彩：“如果不是你回来之后，就一直打击她，我可能的确没有办法反抗她的意识跑出来。”
高琛猛地盯住了她。
小山继续道：“我一开始只是朦朦胧胧的有所意识，但大多时候都在沉睡，第一次惊醒，就是在你抛下她出国的那一天，她给你打了无数的电话，发了无数的短信，问了无数个你们共同认识的朋友，但你决绝的就像是将自己的存在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除，那段时间她可崩溃了，于是我第一次，掌控了她的身体。”
“有了第一次之后，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不过，她毕竟是主人格，当她察觉到自己快要失控的时候，很迅速的又把我压了回去，可和以前不同，现在的我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我长大了——我之所以没有全力和她抗争，只是因为我对外面的世界也没有那么感兴趣而已。”
“但是，后来，我看见了阿月。”
高琛阴沉的看着她，知道她口中亲密的叫着的“阿月”，就是尹月。
“因为他，我对外面的世界有了兴趣。戴珺没有防备，她以为她能控制住我了，她以为她已经自愈了，以为我已经消失了，于是一时不察，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把阿月带到我身边，而且不许她把阿月赶走了。”
说到这里，小山撇了撇嘴，“但她对阿月一点也不好。我最讨厌冷暴力的人了，明明对我有意见，有什么事有本事冲着我来啊，干嘛迁怒阿月，对他撒气，真过分！”
高琛没说话：“……”
“不过，那个时候，我虽然能够突然爆发一会儿，抢夺一会儿身体，可爆发完后，又会被压制下去，只能继续慢慢积蓄力量……直到，你回来了。”
小山长长的叹了口气，像个被宠坏了的孩子那样，任性而自我为中心的向后瘫倒在沙发里，不满道：“你既然都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都怪你，戴珺一下子又把我压制了下去。我差点气死了——不过还好，还好……”
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还好，你对她很生气。”
“你一直不肯见她、一直对她冷言冷语、一直不肯听她解释……她的意识越来越弱，而我越来越强——”
高琛突然打断了她：“和尹月官宣的，是你？”
小山愣了愣，旋即道：“没错。”
她正色道：“因为我和她，差异越来越大，已经无法再共同存在下去了，我必须告诉她，我们要做个了断。她一直掩耳盗铃不肯承认我，我就必须打破她的幻想，用证据让她知道，她已经无法再逃避下去了。”
小山看向了高琛，问道：“如果是戴珺来找你，你大概还是只会对她发脾气，然后把她赶走吧？所以，为了公平起见，我来找你，告诉你这一切，只是要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还爱她吗？”
“……”
高琛没有回答，他忽然道：“你根本不可能代替戴珺，你们相差太大了，只要是认识戴珺的人，一看到你绝对能够认出——”
但他还没有说完，小山就笑了，“是吗？可是，我曾经以戴珺的身份出现在你面前过，但是你。”
她的笑容中闪烁出恶意的光芒：“却完全没有发现过哦。”
高琛的表情凝固住了。
小山歪了歪头，轻柔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讽：“怎么，是因为出国太久，所以就算是曾经最为熟悉的人，也变得陌生了吗？还是说，你满心都是想着要怎么去对许嫣好呢？”
“我不信……”高琛看着她，脸色苍白，却是想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可能——
上一世——
上一世！
戴珺之所以会对他那样绝情，会不会是因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她已经一点一点的，被这个小山所杀死了？
而小山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表情平静的时候，看起来就只是戴珺柔和了几分眉眼。
“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不再爱戴珺了，请确凿无误的告诉我们，至少我们两个人，有一个能得到幸福——这总比两个人都不幸更好吧？”
小山理直气壮的说出了极为残酷的话语，“怎么？你该不会要说你还爱着她吧？就凭你那根本认不出我和戴珺的半吊子的爱？别开玩笑了，真是笑掉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