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迷失地
努国位于亚斯特大陆的北部，其幅员辽阔，人口却不多，算得上地广人稀。
沙威尔则居住在努国城镇希尔特的一片郊区。
希尔特是座中等规模的城镇，位于中部都城布伦斯劳德的东南方；罗亚行经两日半，在午后抵达了郊区的宅邸。
通过门卫，罗亚行走在前院的小路上。
面前的豪宅占地极广，华丽建筑的周围是一大片绿茵茵的草坪。
这座房子是沙威尔十年前过世的妻子留下的，她出身努国豪族，死后的一些财产归给了丈夫。
突然，一只手出现在罗亚身后，如鹰爪般探向他的天灵。
罗亚不假思索，铸灵成剑，转身挥击。
偷袭者反应灵敏，一顿足，身体迅速后移。
那是个身形清瘦的男子，一头卷发紧贴着略消沉的脸庞。
他赞叹道：“不错嘛，感知力又提升了。”
男子名为木，是沙威尔的三个家臣之一，罗亚的武技“空行”便是他所教。
三个家臣同时也是兄弟关系，木在其中排行第二。
“那得多谢你们的指导啊。”罗亚应道。
“行了，沙威尔大人还在等你，快去吧。”
“我师傅回来了吗？”
“嗯。”
——
罗亚上了二楼，在走廊里通行。
偌大的宅子里静悄悄的，平时也很少有人来拜访。
沙威尔也被称作铸灵师。他年轻时便已成名，并且是剑宗内的一名顶尖武者，只是十年前不知为何突然放弃了自己的地位，宣布退出剑宗。
尽管如此，他仍时常四处奔波，为民众处理各种事端，在民间颇负盛名。
罗亚走到一个房间前，门紧关着。
他缓了缓，伸出手正要敲门，里面却先传出一声：
“进来。”
罗亚打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普通的书室，数架书柜摆满了书，紧贴着墙面。
此刻，沙威尔·赫鲁特正侧对着罗亚，站在一架书柜前目不转睛地阅览着手中的书籍。
罗亚略低身，恭敬道：
“师傅。”
沙威尔没有回应，眼角的余光在罗亚腰边一闪而过。
“十分抱歉，我不小心将师傅赠予的剑弄断了。”
“无妨，那只是你学习铸灵的范本，现在你不需要了。”
沙威尔没有询问剑断掉的原因，似也不在意罗亚参赛的成绩。
他翻了一页书，神色平静地问道：
“罗亚，再诉说一次你的过往。”
简单的话语，使罗亚感到了些许刺探。
他的过往早已悉数告知师傅，师傅难道有所怀疑吗？
罗亚郑重道：
“我来自努国邻国，厥斯之沙漠中的一座无名小镇，受小镇的伊万·克林特抚养长大。听镇里人说，我和妹妹是幼时在沙漠某处被养父捡到的。养父无妻无子，视我们如己出。”
罗亚眼眶微红，“父亲年纪大了，前些年染病去世，由我们兄妹俩继承他的酒馆；我们苦心经营，不料横生灾祸……”
“离开沙漠后，我遇见师傅。师傅传授我武技，对我恩重如山，我绝不敢有所欺瞒！”
“唉。”
沙威尔长叹一声，将书放回柜中，转过身看向罗亚。
这位中年男子的鬓角已有些花白，脸上也残留着些许胡茬；他的体格仍然健壮，操劳的脸孔却并不十分精神。
他衣着朴素，跟平民没什么两样；但罗亚仍能感受到一股内敛的气势。
“我这次出行，并没有告知你缘由，因为不想让你太过担心；实际上，我去了你的故乡查探线索。”
惊讶片刻，罗亚的神情变为专注，聆听查探的结果。
“你知道，那片沙漠在大陆西域的某些地方，也被叫做兹玛卡吗？”
“闻所未闻。”
“兹玛卡，意即迷失的地域。不知为何，那片沙漠中天然存在一种能扰乱人方向感，甚至影响人精神状况的磁场；普通人闯进去后不久就会失智发疯，就算是一些实力高超的武者，进去后也会迷失方向，永远地徘徊。这样的险地里能有人生存，甚至存有一个小镇，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罗亚也有些疑惑，确实镇里很少有人离开沙漠，而小镇也几乎不曾跟外界有过接触。
沙威尔接着道：“当初听闻你的遭遇，我本想早些前去一探究竟，奈何繁务缠身，而且进入兹玛卡也需要充足准备，所以才拖了这么久……”
“这次，我虽然未被里面的磁场所干扰，但数月搜寻下来，我并没有发现任何镇落。”
“怎么会。”罗亚感到震惊，即使镇民遭遇不测，至少还有小镇的废墟存在啊！
“那类似的遗迹呢？”
沙威尔摇了摇头。
罗亚感到无力，仿佛自己的过去只剩空白，自身的认知都是虚假的，没有任何事物能证明他的存在。
“别急，我并不是一无所获。”
沙威尔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玻璃瓶，瓶内装着一些沙土。
“这是……”
罗亚拿过瓶子仔细观察，看不出什么异样。
于是他集中精神，将灵力浸入其中，忽然他的内心有所触动。
“极其细微，却似曾相识的某种力量残留的痕迹……”
“若你描述的周围景观没错，这便是取自小镇所在地的沙子；只是，整座镇子本身，却凭空消失了一般。”
即使被大火焚烧，也应该会残存下房屋的石块才对……
沙威尔感叹道：“只靠一瓶沙子就能发觉端倪，这不是一般武者能做到的。罗亚，你的灵魂十分独特，你的体内蕴藏着强大的灵力。”
也许是修行的缘故，这三年来，罗亚的五感越来越敏锐，他甚至能靠意念捕捉到一些肉眼难视之物。
“我独创的铸灵武技有别于一般武技，能够影响到人的灵魂。这种能力，不论在剑宗还是术宗，都很少有人能做到。我生来拥有灵力，并将它运用在武道的修炼中，只是我年轻时也有过桎梏。那时，我为了寻求突破而四处游历，甚至误入过兹玛卡沙漠。”
“师傅曾进入过迷失地？”
“是的。我在沙漠里彷徨许久，直到一些神秘的指引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指引？”
“我并不清楚……那片沙漠的种种谜团，或许跟西域流传的巫师传说有关。兹玛卡所在的厥斯，跟它东部的努国不同，并不从属于剑宗。”
“总之，我顺利离开沙漠，并因祸得福，领悟了铸灵武技。那之后，我的武技声名远扬，铸灵师的名号也由此而来。只是修习这种武技，仍潜藏着许多危险，灵力底下的人根本无法学习，灵力强的人也很容易受反噬而影响到神志……本来，我这一生再也不会将它传授给外人，但你的到来像是命运安排好的一般。短短三年，你便有所成就；将来，你或许能够超越我。”
“至于这瓶沙子，以及这整件事，我有一些想法……”
罗亚侧耳相听。
“这些沙子中残留的力量痕迹，我毕生未见。它不是气，硬要说的话，它的性质跟魔力更为相似。”
“这一切都是魔法师所为吗？”
罗亚的心头涌现些许对于魔法师的憎恶。
“还不能断定，但如果毁灭小镇的，是某种连岩石也能焚烧殆尽的魔法之火的话，那这件事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沙威尔想了想道：“如果说，犯下这宗罪行的，是炎鬼的话……”
“炎鬼？他是魔法师吗？”
“是的。前些年突然出现，又迅速销声匿迹，被重重谜团所围绕，焚尽一切，被称为炎鬼的火之魔法师。关于他的事情都只是传闻，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容，因为见过的人都死了。炎鬼曾为祸多国，毁灭了数座城镇——而那些，大多是与术宗敌对之人的所在。”
“因此，许多武者猜想，炎鬼实际上隶属于术宗。剑宗也曾派人搜捕炎鬼，但全都无功而返。假设是此人的话，以他的强度，能进入迷失之地倒也在情理之中。但我实在想不出术宗有什么理由，不惜派出炎鬼也要毁灭遥远沙漠中的某个无名小镇，抓走一名无辜的女孩。”
罗亚沉思着，毫无头绪。
但他想，终有一天，他要抓住那个幕后黑手——或许是炎鬼，或许是别的什么人，然后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残害镇民？为什么要带走卡梅拉？
书室一时沉寂，似也难以接受这般庞大的信息。
最后，沙威尔抚慰道：
“这些终究只是猜测，缺乏实际证据。如果你的妹妹还活着，要找到她，就需要更多的线索。我会时刻留心，注意各种可能有关联的事件；术宗和炎鬼的动向，我也会注意。而你现在要做的，是尽可能提升自己。”
“你作为武者，尚停留在一个浅薄的境界。真正强大的敌人，要击败你轻而易举——”
“沙威尔大人。”
一个魁梧男子的到来打断了谈话，那是三家臣之首，木的长兄。
“怎么了，金？”
“剑宗派了使者过来，正在会客厅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