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交代
网上信息还在发酵, 财政厅和证监会那边行动不会在明面上。梁辉说还要去见岳长风。范乾津不放心道：“你还是别乱跑吧？请岳叔叔来这里不好？要是他也在那些人针对的名单上怎么办？”
“不在，岳叔叔和我爸不熟。那些人会盯着的是钟叔叔和我舅舅那里。而且我不想任何人知道这小房子。”梁辉又问，“你跟我去吗？”
范乾津起身穿鞋：“去。宇派的事情要找岳叔叔。中实地产的钱很不稳定, 是劣等资产。我们得想办法再谈一笔。”
梁辉脱口而出：“试试电力集团？”
“你有什么内幕消息吗？”范乾津挑眉, 电力倒是未来宇派的股东之一，但他还以为是b轮融资时候再进来的。
梁辉有些疑惑地按着头，“刚才那一瞬间,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到了电力集团, 我可能是在哪里听过。等我回去整理一下资料, 真奇怪……我这么年轻，怎么跟老年痴呆断片似的。”
“好。”范乾津微微一凛，梁辉会隐约有上辈子的印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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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长风家住大兴区，但他在电话里说，因为闺女要考小升初了，他们就在长安街附近租了间小屋子。
梁辉和范乾津七拐八绕进北京的胡同巷中, 街开的四合院装饰得古色古香, 巷道有些陈旧。范乾津之前狙项目时找过类似地方。
开门的是个戴围裙的中年女人, 开始范乾津以为是岳长风老婆，但听她对梁辉说“岳先生在里面……”看来是家政保姆了。
小四合院里摆着些盆栽造景，但和梁辉喜欢绿植的口味不同，都是假山松柏造型, 传统古典的盆景审美。角落笼子里居然有两只鸡。
室内面积不算大，皇城根下寸土寸金，梁辉和范乾津转个身走进一室一厅，岳囡囡正趴在炕边写作业，一看两位帅气的哥哥又来了，苹果似的小脸蛋登时染红, 叫了声“小梁哥哥，小范哥哥”就跑回房间里。
岳长风端着个茶壶出来，招呼他们坐在旧沙发上，“是不是没来过这么小的地方，看你们的长腿都撑不直。”
“小有小的好，温馨。”梁辉说着瞥了眼范乾津，又对岳长风评价道，“这里的小四合院，也是古代贵户才住得起的了。”
“依我看，这就是北京最大型的城中村。还死贵。”岳长风摇了摇头，“梁辉，我问过证监会的朋友了，财政厅已经派人飞去a省，还有纪委和公检法随行。跑得了人跑不了庙。你这段时间，自己多小心，别被他们狗急跳墙咬到。你没从学校那边进出吧？”
“没，我前天就开始反侦察了。岳叔叔别担心。”梁辉在外人面前，已经恢复了坚强的表象。
范乾津却瞥到窗帘若隐若现遮着包裹，又看着进进出出收捡东西的保姆。范乾津心想，岳长风是做好了和他们见面后，就离开这里的准备，果然也谨慎得很。
岳长风转向范乾津：“小范，中实地产那边怎样了？孙东福后来又给我打了几个电话保证，但我不太信。”
范乾津实话实说：“我看了星谷集团的财报，可能9月就撑不住，今年是第3年亏损，他们多半得退市了。虽然7月在十四城有大型虚拟vr观影体验，本来预备暑假拉一波——”他不住摇头。
“为什么？”岳长风有些意外，“那个虚拟观影的运营广告做得挺好的，之前内测产品反馈口碑也还不错。我还准备下个月奖励我闺女去看呢。”
范乾津心想，那是因为7月芯软就会爆雷，作鸟兽散，带动社会对所谓的高科技产业的悲观审视。虚拟观影的技术支持是芯软的资方之一，虽然也是被坑的。但股民的愤怒并不会饶恕它。
星谷集团这波虚拟观影从出生就带着原罪。加上产品不算特别成熟，总要维护，结果工程师都散了，消费者体验更不好，一起抵制。星谷集团就只好退市，宇派可以想见会受波及。
范乾津道：“我怕芯软出问题，会辐射效应，星谷会被影响退市。”
岳长风微微变色：“芯软出问题……难道……？”他皱眉凝思，仿佛曾经有过转瞬即逝的怀疑，被范乾津这样提醒后，开始认真关注。
梁辉也问：“之前我去马场镇前，你就对我说芯软要出问题，我后来还跟雯姐打探，她也评价了次级风险。”白雯还颇感意外地夸梁辉“能看得这么细了，有进步”。
范乾津看岳长风那如临大敌的样子，“岳叔叔，您不会有钱在里面吧？”
岳长风道：“没，只是有朋友在那里帮忙。芯软这量级出事情，怕是高新产业这一块短期都要失去信心，对于宇派来说也不是好事啊。芯软里面有大量资源，一下子砸地上，损失太大。”
范乾津道：“一个戏台子倒了，但是优秀的表演家不会失去饭碗的。”
岳长风反问：“那个戏台子该倒吗？”
范乾津摇头：“一开始就陷在沼泽里，由它去吧。还是捞人要紧，我们不吃，别人可不会客气。”他快要准备出手，该正式和岳长风确认，“您认识云江吗？”
岳长风想了一瞬：“不熟，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名字。你如果有意向，就自己去接触吧。你一直没往宇派董事会里推荐人员。你说得对，芯软的很多东西，值得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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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长风接着问梁辉：“钟国祝和刘停风呢？”
梁辉道：“钟叔叔在上海，我让他先别回a省。我舅舅在市区房子里，他家楼下就是刑警队。他们本来都要来北京，但我跟他们说，需要他们在那些地方策应帮忙。这几天钟叔叔在上交所那里，抓紧时间帮我爸爸处理股票和基金。”
岳长风心想，虽然听说钟国祝是梁远星老朋友，但梁辉到底不是钟家亲生儿子。自己是绝不会留守，而让儿女冲在前方的。
岳长风道：“事发太突然了，等公证完，你这边的遗产继承，得几年才慢慢办得完吧。你爸爸当股东的公司太多了。现在那些公司肯定都想扯皮，分红能少一点是一点。你不要把所有文件都交给别人。我跟钟国祝也不熟，你爸爸那么信任他应该有道理。但你还是多几个心眼。没坏处的。”
“我知道。”梁辉点头。
范乾津想到上辈子，那位钟叔叔也是宇派的大股东之一，他是什么时候加入的？a轮？b轮？还是上市时？
岳长风又试探问：“我还听说你有个未婚妻？卢家在a省那里也是很有势力的……卢家小姐是omega，和你有没有……？”
梁辉面色一变：“就普通交情。这回也和他们聊过，不落井下石的程度。不会联姻的。”
他偷偷瞥了范乾津一眼，只见范乾津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表情。梁辉赶紧又补了两句：“而且现在关系如果忽然变密切，本来有理也说不清了。”
岳长风以长辈关切语气道：“梁辉，你不容易，你很勇敢坚强，我和你爸爸不熟。但我觉得他一定会为你骄傲。以后你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我问卢家的事情，也是希望你能有个陪伴。”
梁辉低声沙哑：“谢谢岳叔叔，我知道的。我会好的。”
岳长风便又转向范乾津，“刚才说到星谷集团退市问题，小范觉得，该怎么规避这波牵连？就算我们现在把中实地产踢出去，也少不得动荡。”
范乾津道：“最好星谷别退市。”
岳长风问：“你想帮他们？”
范乾津道：“我在考虑，星谷确实不是什么优质集团。但很多无辜者会被牵连。”
刚才梁辉在飞快回手机信息，忽然激动道：“伦盛那边，金董和雯姐找到了要入股那个离岸公司的外资，是纽约旗行。那些高管也肯定在境外开了户。我得赶紧把消息转给银监会的调查员。”
范乾津心想，不愧是金董和雯姐，这么快就能找出来，“看来他们都对你寄予厚望，雪中送炭。”范乾津淡淡道，心中有转瞬即逝的怅然。
伦盛曾经是他的后援，现在却变成了梁辉的。
不要紧，他对自己说，他得到了宇派的掌舵位置。而且白雯活下来了。所有人都更好。他们能在这件事上帮梁辉，范乾津颇为欣慰。
梁辉道：“也不是为了我。他们说这是在‘打虎’。”
范乾津旋即明白，自己当初搞掉bigger小项目相当于弹弓打兔子，现在伦盛去对狙外资银行，拿回流失海外的财产，就是□□打虎了。他们当然也不全是路见不平，那么肥的一只老虎，能分多少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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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岳长风四合院里出来，范乾津要回学校，梁辉还是待北苑小房子里。范乾津把孟杉杉饮水中毒进医院的来龙去脉给梁辉说了。梁辉气得跳脚：“我怎么就这时候不能回学校呢？好久没有权势欺人了——”
“你稳住，现在是薛学长的高光时刻，杉姐也不是吃素的。”
“只是她这回商务部实习悬，报道时间来不及了。”梁辉磨牙，“恶有恶报，但好人还是被耽误了。”
范乾津眼神一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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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乾津走到校医院病房外，门虚掩着一条缝，就看到孟杉杉靠在床头，气鼓鼓地咔嚓咬苹果。薛闲在病床前正在把苹果削成小兔子小桃心，吹着口哨。
“本来今天下午还来得及的！”她努力咽完苹果。
“你要边呕吐边去商务部报道吗？”
孟杉杉抬头看还在滴水的输液瓶，“我想现在去。”
“现在晚上9点，就算商务部再怎么加班也……来年或者寒假再去嘛。”薛闲塞了块小花形状的苹果块堵她嘴里。
孟杉杉咔嚓嚼着：“都过了面试却不去报道，人家会觉得我们傲慢，既伤金融大学面子又耽误他们的事。我下次不一定面得上了。”
“不会。你都解释过了。”薛闲道，“他们哪有闲工夫跟个实习生计较，那么多备选，耽误不了事。轻松点，天不会塌，地球照样转。”
孟杉杉气道：“你就是！巴不得我咸鱼！我咸鱼了怎么养你！”
“哪要你养——何况我真的很好养活的。”薛闲在她的病床旁瘫成一条，“你趁机休息一下嘛。”
“不行，不行的……”孟杉杉忽然又捂着眼睛哭起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帮不上梁辉也就罢了。我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
“这又不是你的责任！”薛闲提高声音，“好吧，如果你有什么处理不好的——就是没早点搬出那寝室，从大一你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就是，不想和我在外面租房。”薛闲宛如耸拉着可怜耳朵的狗狗，沮丧道，“你就是拼命要那些我给不了的安全感……”
“我要别人给安全感？”孟杉杉也提高声音，“如果我真要从别人那里索求这种东西，我答应的就不是你！我也给不了你想满足的保护欲，对不起，我强的很。”
薛闲怕她生气，赶紧又堵了块苹果，哼哼唧唧：“哪有，我喜欢的就是你这样厉害。我可以抱大腿吃软饭，人生赢家——电视剧里面不都演的吗，被包养的小情人对霸道总裁说‘你都不陪我我好空虚寂寞冷的啦’……”
孟杉杉锤了两下，神色缓和，忽然又咬牙道：“可是如果我真不去商务部，她就得逞了！就算现在她被拘了，她也还是得逞了！我不甘心。我想给组织部写信。”
“你下午打电话已经被拒绝过一次了，写信会有效果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拿我电脑来。”
薛闲戳了戳她的脸：“不要，”他摸出个电子表，“这半年我们在一块我都开着计时器呢，除了今天，就没哪一次超过半小时。我好歹是正宫，为什么比弃妃还可怜……”
孟杉杉惊讶地看着那计时器：“……至于吗？”但她的动容表情中却有另外的欢欣，薛闲撒娇抱怨黏人的时候，她就会心软快乐。
范乾津默默吃了一嘴狗粮，敲门进去放下水果：“杉姐看上去好多了。我在外面听到刑拘？警察动作那么快？”
“人证物证都在。她自己也供认不讳，现在是先羁押录口供。”薛闲关切道，“梁辉现在怎么样？是不是当金融大学里的风云人物，就总是有和公检法打交道的刺激经历？”
“他在安全的地方。”范乾津道，“代他向你们报平安。事情基本都按计划走。在等a省那边调查。找到那几个人，供出下面的手段，清干净后他再回来。”
薛闲道：“真不需要我去武力支援吗？虽然我觉得他也打得过……“
“薛闲！”孟杉杉忧切道，“这不是说笑的。”
范乾津想到梁辉之前那个自己当饵的念头就是一阵后怕，再是身手不凡，肉体凡胎也有极限。他既为梁辉分化成体力过人的alpha而安慰，又担忧这会促使他更冲动。
“梁辉如果还要什么渠道帮忙，尽管跟我们说。”孟杉杉很关心，又有些小骄傲道，“他总觉得本事比我大——但这回给他的举报信壮声势的几十个大企业的代表人物，可都是我扯着suae大旗一个个死皮赖脸求过去的。人家才不认得他这个校里横的学生会主席呢。”
“是，杉姐厉害。谢谢你。”范乾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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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杉杉对范乾津道：“这学期也马上结束了，suae要选新会长部长了，小范你怎么想？我们suae以前也有2a班的远程部长。你下学期去伦敦也没关系。”
范乾津从前加入suae的原因上不得台面，只是为了找把恶心梁辉的塑料小刀。但他后来和梁辉“化敌为友”不说，suae成员关系和梁辉并不像他们在竞争中表现得那样剑拔弩张。不但没恶心到梁辉，反而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意。范乾津也在其中感受到了温暖和友情。
范乾津想了想：“我试试吧。”
学生社团打打闹闹的，能放松范乾津的精神，就当是调节了。维持适度人际关系，或许也有助于消化他被信息素干扰的情绪。
孟杉杉笑了：“早点准备部长的竞选演讲。我很看好你。”
“新会长是谁呢？”范乾津问。
孟杉杉道：“竞选。到时候大家投票来定。他们几个都很好，我也选不出来。”
薛闲安慰：“舍不得走啊？”
孟杉杉好笑：“年限到了当然就要走。我很圆满了。”
八场含金量高的讲座，四次国外商务会议，32个内推实习名额包括5名管培，以及100多万的赞助费，这成绩对于任何学生社团来说，都足够骄傲。
“杉姐，好人好报。”范乾津道，“你留学申请也一定会很顺利的。”
孟杉杉眼睛一亮：“借你吉言。我已经陆续发邮件了。”她斜眼瞥薛闲，“……你也赶紧的。”
薛闲瘫在窗边：“不行，全奖和公派都只存在于理工科，经贸金融的，人家不狠狠宰你就不错了……”
“你都不试试怎么知道！”孟杉杉看上去又生气了，“学费不是问题，我先给……借给你！”
“还不是你家的钱……”
“那你考研嘛！”
“现在都6月份了……来不及……”
“6月有什么来不及的！你就是懒！哎呀拿我电脑来我要发邮件——算了我用手机发。”
“你歇歇好么？”
这回似乎是真吵架，范乾津见状欲言又止，又觉得还是别在这里添乱。他刚想礼貌告辞，病房门又被推开，是傅望书，提着一个长纸箱，外壳是geforcertx4080。
范乾津一开始以为那只是个盒子，里面装着其他东西，随即发现还有未拆封的塑封。她把它放在隔壁床那一堆探视礼物中。
人家探病送水果送牛奶送鲜花，傅望书直接送了个高端显卡？
然而病房内只有薛闲表现出沙雕般的惊奇感：“你送这干嘛啊？给她还是给我啊？她又不打游戏……”
范乾津则是抿嘴不言，他看着孟杉杉，孟杉杉眼神那一瞬间可谓是无比复杂，她与傅望书的目光在空中触碰，都说光子包含的信息量级是指数级，短短一秒，似已经传递了若干话语。
“为什么？”孟杉杉下巴扬向那个高端显卡。她表面上是问这个不按常理的礼物，别有的深意，病房里大概只有薛闲一个人听不懂。他拿着那个显卡盒子啧啧端详起来。
范乾津曾在文艺部卡车中，听到了孟杉杉室友和傅望书的吐槽，她是那小圈子里的，还曾暗恋过梁辉薛闲，意难平孟杉杉在这几个男人中的位置，感慨自己技术才华无法在金融大学里完全施展……
哪怕表面上，她们关系还塑料维持着，但就像孟杉杉早知她那个室友德性一般，孟杉杉怕也心知肚明傅望书对她的意难平。
这次性质恶劣的投毒事件，傅望书又究竟扮演什么角色呢？
范乾津觉得，傅望书倒不会沆瀣一气，但如果她平时和那个说孟杉杉坏话的女生关系好，这时候就无比尴尬了，甚至难以证明清白。
就像曾经和小伙伴抱怨几句食堂饭菜不好吃，结果小伙伴直接提刀去砍食堂大厨，这都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