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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过山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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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败主义者的观念不适合梁辉。范乾津心想, 他倒是宁愿看到梁辉自恋又欠扁的样子。

    “等那项目做出来,就可以造福你自己。找到你喜欢的omega,变稳定。”范乾津礼节性安慰。

    梁辉不愿继续这个话题, 指着人民公园南边巨大的过山车和摩天轮, “走吧,岳叔叔他们已经到了。“

    上辈子的范乾津,对岳长风要熟悉得多。不像梁辉留守海外, 岳长风一直待在国内。每年的股东大会、董事会, 甚至年中年末两次大经营管理会议, 范乾津都直接见过岳长风。这位高级合伙人长期委员,列席听取汇报,却一般不怎么发言。

    在范乾津记忆中,这个五十余岁的男人有种“慈祥”的气质,唯一一次发火镇压,是董事会集体要把梁辉某项决策给投掉, 他用了高级合伙人委员的否决权。

    宇派资金链断后, 范乾津没联系到岳长风, 被送局子里了。在范乾津自个儿都高消限的情况下。岳长风要是有钱拿出来填,也早也被刮干净了。

    在宇派集团的时候,岳长风夸过范乾津八个字“年青有为、中流砥柱”,商务客套话听听就罢了。范乾津确实年轻优秀, 但这么大的商业帝国,也不是他一人“砥柱”得了的。他和岳长风也没有什么私交,井水不犯河水。这位叔叔既然袒护梁辉成习惯,范乾津敬而远之的同时,在心里默默扣着“从犯”帽子。

    梁辉和范乾津一直走到游乐区。过山车旁边的服务管理区中,有个牵着小女儿的中年男子坐在餐桌边, 孩子正在吃一份五彩缤纷的圣代。那男人侧颜看去,约四十余岁,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有几分学者式的儒雅气质。梁辉走近招呼:“岳叔叔。”

    岳长风转过头,站起身笑道:“小梁来了啊。这位就是你说的小范?”

    “岳先生,您好。”范乾津礼貌地握手。如今的岳长风,还没有长出白发。

    范乾津也不知道上辈子岳长风进局子,到底是背锅,还是真的不干净。那时候范乾津已经进icu了。

    “叔叔快坐。”梁辉又笑眯眯对小姑娘道,“囡囡又漂亮了。”

    “叫人。”岳长风对女儿吩咐。

    “梁辉哥哥……”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欢快朝梁辉眨眼。

    “另一个,叫小范哥哥。”岳长风教道。

    小姑娘瞧着范乾津:“小范哥哥……”

    “小妹妹你好。”范乾津对她温柔笑了笑,想到了段小鲤。

    小姑娘脸渐渐变红,连忙低头吃圣代。

    岳长风转向范乾津:”小范才大一?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工作很久了。“

    梁辉朝范乾津补充:“岳叔叔不是在说你显老——”

    岳长风好笑:“我闺女看得脸红的一个小帅哥,怎么可能是在说他显老。”

    囡囡害羞得连圣代都不吃,一溜烟跑到纪念品区去了。范乾津淡道:“我当然不会多想,对自己的脸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岳长风道:“我是觉得他气质成熟。能让梁辉这么紧张的,肯定是一尊大佛。”

    事实上,刚才岳长风和范乾津握手的瞬间,他奇怪地觉得,这个年轻人目光中有种通透了然,给他带来一种说不出的压力。

    范乾津转头问梁辉:“我让你紧张?”

    “哪能,”梁辉摆出亲切笑容:“我是在心疼怜爱你。”

    范乾津转头对岳长风道:“对比梁学长,大约是要稍微成熟一点,会用正常的词来说话。”

    当面杠回去,岳长风失笑,只当他们平时关系好,微笑道:“在我看来。梁辉在同龄人里,已经非常成熟。或许是时代变了。现在小孩子,年纪轻轻的,比我们那时候都要聪明得多,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有本事去做。”

    梁辉道:“在岳叔叔面前,本事自然是不够看的。”

    岳长风道:“不然我还在坐在这里作甚?所幸,还没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范乾津道:“岳先生是公务员下海,您从前在哪个部门?”

    上辈子范乾津也看过人事简介,一来记忆久远需要验证,二来人事资料写的肯定不如当事人自己说。他想在确认一遍。

    岳长风问梁辉:“你没跟他详说?”

    梁辉笑:“我也不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叔叔自己说比较好。”

    岳长风点头道:“之前在税局。”

    范乾津感慨:“是很多人一辈子想进都进不去的地方,金饭碗,您就这样半途出来。也是有魄力。”

    岳长风道:“没那么夸张。公务员是稳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流动性。十几年,在一个地方熬着,升不成局长;又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迎来送来多少任流水上司。做着一眼到头的工作。问自己,我老了吗?问多了,就决定换个地方松松筋骨。”

    范乾津听明白了,岳长风应该就是典型的业务骨干,却头顶没人,做到头在名义上还是个“副”字。他辞了职,但那边未必完全离得了他。所以他也并不是孑然一身下海,还是能有退路。比如当个顾问之类的。

    除了税局,之前岳长风也在银行呆过。“银行的钱不是自己的,是客户的;税局的钱也不是自己的,是国家的。它们从我手上过的时候,经常担惊受怕。签有些授信的时候,手都在抖……是不是有些好笑,做了十几年,不敢继续。”

    范乾津暗想:谁知道是不是想跑路呢。他也不掸怀着警惕心来看待这位看似和蔼的叔叔,梁辉要动那么多钱,起码是他不反对,才动得了的。

    -

    岳长风说完了自己的情况,问范乾津,“你是段向陵的外甥?前年去上海开会金融大会,我见过他。不过,大家也不算认识。”

    范乾津道:“以后就有机缘认识了。”

    岳长风问:“所以你的外祖父是路渊?在c省的制造业发展史上,也是绕不开的名字。”

    范乾津道:“您这样夸张,叫我无地自容。我也并没有学到外公的十分之一。”

    岳长风笑了笑:“不要有心理负担。现在新社会,家庭都变原子式了。梁辉今天带你坐在这里,不会是因为他都没怎么听过的老先生。我也就感慨一声。恰有点渊源才知道。鑫工没有权责披露。”

    梁辉摸鼻子:“我孤陋寡闻。”

    岳长风又对范乾津道:“不过说到人物,c省金融界最厉害的,当属陶晦庵老先生。”

    范乾津面色一怔,随即垂眸不动声色。

    梁辉感兴趣问:“这是?”

    岳长风道:“就是那个普惠平台的奠基人。平台十几年前失去支柱,但它其实并没有完全消失,细水长流小规模地运营,把问题慢慢解决干净。不过老先生后来几年身体不好,基本上就是撑着善后……小范听说过他吗?”

    范乾津道:“我也……孤陋寡闻。”

    陶晦庵,如今小规模流传的事迹中,居然是这种化名?

    不过范乾津眼珠一转也想清楚了,晦庵是朱文公的表字。连起来,就是“陶朱”。

    陶朱公——范蠡,不姓陶,姓范。这不过是个爷爷留给外界的字谜游戏。

    岳长风颇有些遗憾:“我从来没真正见过老先生,只听父亲赞叹斯人风致,如果今日陶老先生还在……罢了。我们把汇勉斋做好,也算是聊尽思慰。”

    范乾津在心里默道“谢谢”。他又问:“我有一点疑惑,非银行式的普惠平台,保证按规则运行。但公益强调自发行为。恕我直言,这很容易产生寻租与腐败空间。又或者变成熟人圈里自娱自乐,永远做不大。”

    岳长风斜眼瞥梁辉:“人家果然比你成熟,不会一腔热血往上撞。”

    梁辉笑:“所以带学弟过来,这叫互补。”

    岳长风道:“非银行的借贷融资平台,风险管理最重要。”

    范乾津摇头:“风险应该由投资方来承担。平台兜底是不现实的。”

    岳长风道:“如果没有这个条件吸引,投资者就会永远选择银行。”

    范乾津依然摇头:“兜不了。不如开催债公司,专门招募流氓打手。”

    梁辉嗤笑了声,岳长风却没有笑:“小范同学不看好?当初那普惠平台做得大,也并不是因为金融原因断裂的,它的脱媒一直做得很好。出事是一些意外,听说是支柱一家出了车祸。”

    脱媒指的就是绕开商业银行,让资金直接从投资者到需求者手中。

    范乾津不动声色掩去了眼中波澜:“有‘支柱’存在,那么风险意外就会始终伴随。人,会生老病死,有七情六欲,就是最大的风险。所谓去中心化,是不应该存在任何‘支柱不支柱’的。离了谁都能活得好好的,那才是成功的平台制度。我个人认为你们所称赞的普惠平台,尚有许多要改进的地方。您也说,后来它慢慢善后了一段时间,并没有再做大。靠一位老先生撑着,就像是……“

    他深深吸了口气,心中微酸:“……苟延残喘、风中残烛。”

    爷爷身体很差,是范乾津每日见到的现实。

    岳长风脸色不好看:“小范,这样臆测老先生,不尊重了。“

    范乾津恢复冷静:“对不起,是我失礼。”

    梁辉打圆场:“我们又不是来聊那么远的事情的。岳叔叔,匿名电话,后来你查得怎样了?”

    范乾津心中微微一动……是两个月前,范乾津狙掉的bigger项目,让梁辉和岳长风的孵化计划中止。范乾津问心无愧。

    岳长风依然摇头:“去市公安局打了申请,摄像头是没有的,录了些当天附近摊贩口供,人流多也记不清楚。华顾资本那边分析那张资产流水单,看不清楚细节,但应该是伪造的。”

    梁辉凝重道:“那就是真的在针对我们?会是什么人呢?smaller的公关部门?”

    岳长风道:“或许吧。所以这次要做好准备。”

    梁辉问:“现在团队剩四个人?我周末去看看?”

    岳长风道:“你太年轻,不要在他们面前现身。四个都是技术。又都有情怀热血。越是有能力的人,想法越多。上次那六百万黄了,人走了十个。我也才看清原来里面有那么多浮躁的砂砾。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倒是好事。谁让你成长,你就要感谢谁。从这点来说,我倒有些庆幸之前那项目失败了。”

    梁辉点头:“岳叔叔,我现在也没有那么沮丧了。确实那项目漏洞多。如果它上线再爆雷。那时候我们要维护它,就得采取些非常手段。终是隐患。”

    范乾津默不作声地喝着饮料,仍决定一辈子都不要告诉梁辉真相。

    “说回这次。”岳长风看了范乾津一眼,继续跟梁辉商量:“智能识别ao,也是大数据建设中重要一环,国家对高新技术重视。我收到上面风声,再请几位重量级人物坐镇,说不定可以申请这个数字的支持。”

    他比了个一。

    梁辉问:“一千万?”

    岳长风道:“一亿。”

    梁辉倒吸一口冷气,眉目难掩兴奋:“真的?”他旋即又皱眉,“政府扶持不是做慈善。他出钱是要撬民间资本的,一定会有条件,要撬多少?”

    范乾津想,梁辉家里做大工程,他果然也很懂这些门道。

    岳长风点头:“民间,起码要融五个亿吧。“

    梁辉抿嘴不说话。

    岳长风主动道:“我来找吧。这体量得套个公司,当注册资本。”

    梁辉道:“我也来帮忙。”

    岳长风道:“好,除此之外,我们得挖几个重量人物,国内智能龙头那几家。飞信、讯书、创顺、光量,图令……先整理一下专利分布,看是挖还是买更划算。记得每家起码都几百项。幸好有核心的几十项在107部那边。你约罗贵塔出来商量清楚,看怎么租赁使用,他们是不能独立运营专利的,也绝不会让他们卖。”

    军工的技术,是无法转化成股或者资进行流通的,因为国家要把它们牢牢保护好。

    梁辉点头:“有渠道都去接触一下。互联网公司那边,找高级猎头商量。”

    范乾津问:“我是不是也有荣幸帮忙?还是学长要考察我一段时间?”

    这始终是岳长风和梁辉拉扯的局,梁辉虽然带自己来见人,但并不见得真正会答应入伙。而且自己的背景,梁辉还没查清呢。

    范乾津也想进一步了解,到底这里面泡沫有多少,是不是要再狙一次?

    梁辉笑道:“学弟想怎么帮忙?”

    五个亿的a轮,一下子就从小兔子变成了小鲸鱼。国家资本介入,航舵方向不由个人掌控。蚊子腿小也是肉,范乾津不做那些锦上添花的事。要有资格加入,他得做点不可替代性的贡献。

    范乾津道:“讯书那边,我恰好认识人。”

    岳长风和梁辉都意外惊喜:“谁,你怎么认识的?”

    “cto施络姆,当房产中介认识的。”范乾津云淡风轻道。

    梁辉忙道:“那太好——”

    岳长风拦了他一下,温和对他们笑了笑:“小范,我和梁辉先商量一下。我还有些别的事情要跟他说。”

    范乾津知趣:“我去那边瞧瞧囡囡。”

    范乾津起身往纪念品区去了。

    等范乾津走得看不见,岳长风问梁辉:“他代表着谁的意志?是他自己,还是段向陵?”

    梁辉道:“应该是他自己。”

    岳长风道:“应该……你对这位学弟的了解,连你自己没有百分百的信心。”

    梁辉蹙起英俊眉头,认真想了想:“他习惯签合同。我们可以规定好界限。”

    岳长风依然摇头:“b轮的时候再对外商务合作吧。又除非完全知根知底,今天我们用了他的捷径挖讯书cto,明天他要什么回报?你清楚吗?签合同要是能搞定,投资就没有风险了 。这个小范,太精明了,心思重,看不透,你不能掉以轻心。”

    梁辉道:“他确实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同辈……我正在查。不想错过人才。我生怕他和我不在一个阵营里。”

    岳长风道:“小主席,你用点别的法子留人。我们这边,当初说好,最多不要超过三个合伙人。剩下那个位置必须留给技术。人多了,谁都有自己的想法。”

    --

    约等了三十多分钟,岳长风来招呼囡囡回家,和范乾津梁辉友好道别。

    梁辉扯着范乾津去坐过山车。他没主动问范乾津要讯书cto那般的消息,范乾津心知大约是岳长风那里耳提面命,暂时戒备着,考虑几天再说。这很正常,要是岳长风也跟梁辉似的心大,范乾津才不敢碰他们这艘船。

    人民公园过山车在外观上和所有大型游乐场的过山车一样,如扭曲上天的麻花。它有的地方完全倒悬、垂直上下、落差极高,在峰谷处还会刻意停几秒,适合怀疑人生。

    范乾津看到轨道形状,心里稍微有些虚。他自诩成年人不怕这些,但就自己动不动发烧昏过去的新体质,可千万要撑住。

    工作日人少,梁辉特意拉着范乾津坐在最前面一排,系好各种安全横杠。脚上两条,腰上一圈,胳膊上两道,最后前面再加一条杠。范乾津再瘦也不怕,除非他能从脖子洞处滑出来。

    “不许闭眼睛。”梁辉笑,“要是怕,就大喊出来。喊得越大声效果越好。”

    范乾津硬着头皮:“不怕。”

    过山车发动,开始速度很慢,在过第一个可怕的大拐弯的时候,范乾津就有点想要尖叫。但这一趟就他们两人,后面静悄悄的。这时范乾津听到梁辉在旁边笑了出来。

    范乾津说服自己不要闭眼睛,随着过山车拐弯幅度加大,开始惊险地旋转上天。范乾津也发抖起来,但每次他想尖叫,旁边梁辉愈发嘹亮的笑声就让他分神。

    为什么要笑?别人在尖叫,你哈哈大笑,像话吗?然而高空飞速中范乾津也没法问梁辉。这时候过山车停在了正面悬空的最高点,心脏猛然自由落体——

    范乾津终于忍不住“啊“地哽了一声,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要迎撞地面,像是要粉身碎骨,“停!停下来!”他语无伦次不知自己在念什么,他声音不大,自言自语。理智告诉自己或许闭眼就好了,但那时候他懵得似乎连闭眼睛都忘记,周围色块继续凶狠地扑进他的眼中,进一步刺激大脑。

    过山车从最低点升起,范乾津来不及放松,它开始绕大圈回旋,蓦然范乾津眼前又上下颠倒,转得他眼冒金星,“慢点!”他嚅嗫着,脸色惨白,风刮得眼睛痛,紧紧掐住旁边,“慢点——”

    有声音在旁高呼道:“别怕!叫出来,放松,喊出来——”

    范乾津的心脏又开始颠倒:“不行……不行的……我……”

    “喊出来!”

    范乾津终于崩溃般“啊”了一声。

    范乾津的心,在那个俯冲中似乎碎了,又轻了。他尖叫着,霎时一片解脱。自由轻盈地落向地面。

    范乾津并不是很记得怎样解开的安全带爬出过山车。他被梁辉扶出来。浑身无力,幸好并没有呕吐或昏倒,脸上有淡淡嫣红。刚才尖叫的时候,他无意识落出几滴生理性眼泪。

    “还好么?”梁辉挥手在他面前晃。范乾津发现梁辉的手腕有青痕——刚才范乾津在高空的惊慌中,掐住的那东西不是横杆,而是梁辉的手?为什么会出现在扶手边?

    但是范乾津并没有仔细想这些。梁辉半扶半抱着他,自己靠在他的肩上。再不说话,梁辉似乎就准备把他抱起来了。

    范乾津又撑着梁辉站了几秒,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腿,“没事。”他还懵着,眼神湿润朦胧。

    梁辉心中一跳,温柔地看着范乾津,他还扶着范乾津的胳膊,这个微微低头的距离,范乾津唇纹的暗红色,清晰得很。

    果然人和人应该有个接触距离,梁辉理智非常镇定,雄性alpha激素却在明明白白告诉自己:在近到一定程度时,看到触手可及的颜色,果然很想满足亲密渴望。

    梁辉很绅士地扶好,等范乾津恢复。他心想:只要我不被动物性抓住,就永远自由。

    但他会把此刻景象牢牢留在记忆影像里,并非全无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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