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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一出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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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这般明里暗里的护着,悄悄的精心养着,向家的小姐还是没能熬过去,向骓心中悲痛万分,将人悄悄葬在了向家的祖坟里,也不肯承认向婉去了,族谱上还留着向婉的名字。

    因着陈夫人不愿意陈莺莺冒头,所以将她拘在府中从不带出去,陈莺莺身份尴尬,自己又在府中出不去,所以京中知道她的人寥寥无几。

    之后知道陈莺莺身份的人都被仔细处理了,陈府的一大家子先是被赵瑾找了错处发落,判了流放之刑,最后,又派了人不知道搜罗到了什么地方。

    因着陈莺莺的身份就是如此费神费事,但筹谋此事的高韦然却半点没有换人的念头,他心甘情愿的费心思处理这些琐事,也没提起半句用之前计划训练好的美人的事,甚至光是为了劝解赵瑾将人送出去,就费了好几天的功夫。

    用他的话来说,没有谁比陈莺莺更合适了,幸而大金朝百年里才出了这么一个陈莺莺,那是真正担得起祸水名头的女子,高韦然只见过陈莺莺一面。

    之后,他连见也不敢见,他坦言自己是个凡人,他不为自己的退缩感到羞愧,为王爷计,王府里还是要有个清醒的人。

    这个计划是三年前太子频繁生病的时候开始筹备的,按照高韦然的说法,王爷在明面上争,暗地里的事情,也一样不能少,如此,送到晋安帝手上的这份折子,看似内容不多,都是精心准备处理好的。

    文人一杆笔,真是杀人不见血,文字的张力更是不凡,要说平淡,那就是枯燥的平铺直叙让人昏昏欲睡也有,要说动人心弦,也是寥寥几笔就戳进人心里的软处了。

    幼年失恃(1),连父亲也不得多见几面,就被迫送出去静养,多年身娇体弱,好不容易长到及笄,父亲派人来接,却被心不慈的继母几番阻挠

    此情此景,屋内灯火昏暗,屋外风雨萧萧,晋安帝不经意就联想起了自己,他的生母位卑,父亲膝下皇子众多,明明都是父皇的孩子,却在襁褓之时,就分出了尊卑,幼时不知人心险恶,他憋着一口气想要挣出个高低,却碍了旁人的眼。

    母妃出身世家的几位皇兄,三番四次的欺凌于他,他的生母小心护持着他,却被贵妃寻了由头叫去折辱,冬日里还被罚跪,那样一场雪,凉透了人心,也熬坏了他母亲的身子

    他跪求父皇开恩,他找遍了所有的御医,他跪遍了鬼神也无济于事,临了他的母亲最放不下的还是他。

    晋安帝静默不语的闭着眼睛,他捏着折子的手背因着用力青筋暴起,烛火噼里啪啦的响着。

    喜顺胆战心惊的伺候着,他连腹诽陈莺莺也做不到了,只心里头一个劲儿的念叨着阿弥陀佛,小人物心情不好最多折腾折腾自己,皇帝心情不好可是要死人的。

    气氛越崩越紧——

    却听见外头喧哗声响起,晋安帝的眼睛睁开,一瞬间竟是浸满了杀气,喜顺微微一个哆嗦,背后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晋安帝面上不显,却直接拂袖起身,砰的将手里的折子扔进了炭盆里,随后大步向外走,:“去看看。”

    去到外间,却看见两个牛高马大的嬷嬷,拉扯着一个穿着粉白襦裙素净打扮的姑娘。

    那身打扮,喜顺一瞬间就认出了是今日的那位向姑娘,她的锥帽被嬷嬷踩在脚下,她的那位丫鬟扑过去抱着嬷嬷的腿,却被拖着在地上,四周的小太监被另外两个嬷嬷打翻在地四周一片狼藉,场中吵闹不休。

    一个大嗓门的嬷嬷,嘴子还不干不净的高声喊着,:“小姐出去这几年,连我们府上的规矩都忘了,丢了向府的面子不说,还让我们刘家也跟着没脸,姑娘怕不是将乡下野丫头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十,跟着不三不四的男人就在此处厮混”

    眼前的闹剧让崔蓁蓁看的眼花缭乱,她帮忙扑过去,拖腿掐腰,想要撕开嬷嬷的手,却丝毫不起作用。正撸着袖子急的跳脚的时候,就看见了陈莺莺那毫不意外的神情。

    眼前的景象,确实是陈莺莺希望的,甚至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按理,向府派来接她的人不该是这般没规矩的泼妇模样,但是谁让赵瑾在向府安排了人手了,甚至向骓都在其中不知道扮演了什么角色。

    先是车夫语焉不详的说不清楚,在有人向刘氏耳边吹耳边风,就凭着刘氏对向骓原配那股子恨劲,只是说叫厉害些的嬷嬷给个教训,刘氏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吩咐人的时候,往外头在说的严重些,那些个嬷嬷可不得拍着胸脯保证把事情做好。

    喜顺接了陈莺莺去庄子上时,是吩咐了说会知会向府的人来接,所以门口的侍卫没有阻拦。

    嬷嬷们在院中大闹时,随侍的小太监都不够嬷嬷一只手打的,皇帝没露面,带刀侍卫无诏不得进前,否则就会连累家人,落得个株连的下场,这种种巧合,就造成了眼前的闹剧。

    见晋安帝出来,那些个嬷嬷哪有资格入宫面圣,见他像是主人家,还要攀扯,:“好啊,就知道你根上不正,一个大姑娘家”

    “够了,将这几个刁奴拿下。”

    嬷嬷再是英勇,也只能欺负欺负太监,御前的侍卫,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不多费功夫,就擒下了人,堵了嘴,先拖了出去。

    屋外还下着下雨,陈莺莺被推搡的柔弱的半倾倒的跪在地上,那副模样,刺痛了晋安帝的眼睛,喜顺才要上前,就见晋安帝直直的冲着向家姑娘走了过去。

    他一个激灵,忙伸手拿过了伞,小跑着给晋安帝搭起伞来。

    “来——”晋安帝低着头,看向了半跪在地上的陈莺莺,伸出了手。

    地上的人头还是低着,她没动,喜顺却急的恨不得窜过去抬起陈莺莺的手,难得圣人还有几分好性,我的姑奶奶哟,可求求您快应了吧。

    喜顺急的跳脚,晋安帝却出奇的没有催促,也没有收回手,雨声又淅淅沥沥的响了起来,在地上溅起小水花。

    院里没人出声,刚刚在打斗中出了十足的力气,却半点效果也没有的崔蓁蓁蹲在地上,抱着头挡着雨,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画面——

    约莫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一只手按在了晋安帝的伸出来的那只手上,细嫩纤长的手指还有水珠落在上头,触之微凉,那枚小痣也漏了出来,又软又凉,又白又红。

    晋安帝不禁用力捏住了,生怕她从手心滑落,这一使劲,叫还半跪在地上的人微微吃痛,她身子颤了颤,随后,她抬起了脸——

    陈莺莺的长相是不肖说的,连私底下和陈夫人统一战线,见多识广的老嬷嬷都觉得老天爷偏心眼,何况是此刻存了几分刻意勾引心思的陈莺莺。

    刚刚的闹剧惹的她发上沾了水,几丝黑发粘在了她的嘴边,雨中的天气冷,冷的她肤色几近白到透亮,这让她愈发显小,也显得脆弱的不堪一击,最重要的,还是她的眼神,那盈盈欲坠的眼泪印满了她的眼眶。

    欲说还休,欲语泪先流,不用张嘴,她的不安,脆弱,彷徨和无助就在人心口扎了根。

    明知道她是什么人,明知道她先前的百般谋算,明知道她此刻的模样是装出来的,但崔蓁蓁还是心肝都颤了,见那滴泪落了下来,她刚想伸出手去,有人却比她快了一步。

    “啪——”那滴热泪落在了晋安帝的手背上。

    这滴泪像是烫进了五脏六腑,晋安帝伸出的手没有收回,他上前一步,直接将陈莺莺打横抱起。

    女子软软的惊呼了一声,手上也推却了几分,晋安帝停下了脚步,定定往怀里看去。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怀里的她挣扎推却的动作停了,她的眼尾湮着红痕,眼里还是湿漉漉的,随后,晋安帝就见她细细的看了一遍自己,随后,慢慢的红着耳鬓,钻进了自己的怀里。

    蹭着伞的崔蓁蓁揉着眼睛直愣愣的往这边看,有些人,有些本事就像是与生俱来的。

    这样无声的一个抬眸,一个闪躲,胜过千言万语,陈莺莺实在是太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这样羞惶涟涟却又枝头待折的模样,实在是,崔蓁蓁捏着手指头,形容不出来。

    这样一个女子的羞怯让晋安帝心里软了。他似乎看懂了,看懂了她的欲说之语。小小年纪就被送走,在外面从没有人帮过她,她的父亲畏惧妻妾,将她养在乡下,继母不慈,就像刚刚随便一个仆役都欺辱她,只有自己救了她。

    越是这样想着,晋安帝抱着人的手就越紧,他的心砰砰跳的越发快了,不是因为身份,不是因为家世,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这个人,这样的想法叫晋安帝心中激荡。

    他抱紧了陈莺莺,不假手于人的往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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