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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家人子(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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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更】

    裴鸢自是也在不远之处, 看见了站于曲桥之上的司俨和翁仪,亦瞧见了那名相貌陌生的传讯舍人。

    她觉这二人应是有公事要谈,本想着离开这处, 不想打扰到他二人。

    恰时一阵裹挟着荷香的夏风拂面而至, 这风儿本该让人觉得舒适, 可裴鸢却觉,自己好像被其中掺的细沙迷住了眼睛。

    裴鸢自小就是个娇气的女孩,向来捱不得半分疼痛, 也受不了有东西在她眼眶里时的那种难耐之感。

    若要是在几年前, 她若再小上几岁, 每每遇到被风沙迷眼这种小事时,都会哭哭啼啼地让女使给她弄出来。

    但现在的她已然及笄长大, 便觉她不能再同从前一样娇气任性,便强自忍住了眼眶中的酸涩之感。

    可过了半晌,裴鸢还是觉得右眼的瞳孔很酸涩。

    美人儿因而伫在了原地, 亦伸出了纤白的小手,为自己揉了揉眼睛。

    身侧的女使觉察出了她的异样, 不禁关切地问道:“殿下,您怎么了?”

    裴鸢细声细气地回道:“无事, 只是我的眼睛被风沙迷住了。”

    翁仪适才故意说给裴鸢听的话甫落,司俨便同他一起看向了裴鸢的方向。

    裴鸢今日穿了袭妃色的袖纱长裙, 这长裙的面料是用薄如蝉翼的妆花纱而制,如水雾缭绕般的披帛亦搭在了美人儿的臂弯处, 遥遥观之,亦觉其肤如凝脂, 云鬓青丝。

    这般绝色姝丽的容貌, 顿使这池中菡萏的颜色黯淡了几分。

    可那曲桥不远处的美人儿, 倒像是在边揉着眼睛,边哭泣着。

    司俨见此,心头就像被针刺了一样。

    裴鸢她竟是哭了。

    而她在哭泣之前,也刚刚得知了太子娶妻的消息。

    她还是未能忘记他。

    得知他有了新欢后,她还是很伤心。

    从前司俨若觉得裴鸢想起了阏临,他的心中也会很不好受。

    不过那种不好受是因为,他身为裴鸢的夫君,自是不想让她有背德的想法。

    毕竟全天下的男子最无法忍受的,就是此等绿事。

    但是现在,他比之前还要难受。

    这种感觉亦夹杂了几分他弄不清的东西。

    可无论如何,木已成舟,事情也早已成了定局。

    太子既是都娶了太子妃了,那裴鸢也合该想清楚,她和太子是再无任何可能了。

    裴鸢觉得眼睛稍稍好受了一些后,便微微抬眸,却见司俨已于这时,走到了他的身前。

    男人一身华贵的旒裳衮冕,气度矜然,眉目却稍蕴了些许的冷郁疏离。

    翁仪一直在暗暗地观察着司俨和裴鸢二人,他生怕城门失火,会殃及池鱼,也知这时的司俨已经无暇再去顾及他的存在,便逃命似的先行离了菡萏池这处。

    跑路之前,翁仪还在心中想,司俨他既是做了这种强取豪夺,横刀夺爱的事,就该承受这种剜心的代价。

    且小王后这才嫁到颍国多久,她哪儿就那么容易忘记她从前的老相好呢?

    裴鸢隐约觉出了司俨的情绪有些不大对劲,那双盈盈的剪水眸虽然仍泛着红,眼睛也仍很不舒服,却还是柔柔地对着男人笑了一下,软声唤道:“夫君~”

    美人儿甜美的笑容,并未冲淡男人内心的阴郁。

    司俨的骨子里,是个极其强势且冷漠的人,他身为封国君主,又将权柄牢握在手,不说在颍国境内,就连上京的阏家父子都要忌惮他。

    既是拥有一手遮天的权势,他近年的行事方式也很少会采取怀柔之策。

    且裴鸢这样性子软的小姑娘,虽很容易让男人产生强烈的保护心理,却也极容易让人产生凌弱的心思。

    这时,司俨用修长的大手,攥住了身前小姑娘温腻白皙的小手,亦将眸中的阴鸷深深掩盖。

    他如今在同裴鸢相处时,便不想再同从前那般强势了。

    想起了西苑那次的冲突,司俨便知,他若再如此,裴鸢只会娇气的哭泣,这样反倒不利于她忘掉阏临。

    裴鸢仍觉双眼酸涩,眼眶里的泪水也再抑不住,往外淌的态势也汹涌了几分。

    见此,司俨眸色转黯,嗓音听上去却很是温和,只低声问道:“受什么委屈了,怎么还哭了?”

    话落,他亦挥了挥手,示意裴鸢身侧的女使屏退两侧。

    司俨伸手为哭泣的小美人拭着面上的泪痕,只觉裴鸢的面颊摸上去比豆腐还要细嫩,她的哭态也丝毫不显狼狈狰狞,反是带着几分梨花带雨的美态。

    裴鸢听着男人温沉的问话,心中也有些赧然,只讷声回道:“我…我好像被风沙迷住眼睛了。”

    司俨眸中情愫不明,又问:“是么?”

    “嗯~”

    “那我帮你看看…是哪只眼睛?”

    “右…右眼。”

    说罢,司俨复又小心地用指,轻轻拨开了美人儿下眼睑那处薄且娇嫩的皮肤,他微微垂眸,见其内果然粘了粒细小的沙尘,复又耐心地替她吹了吹。

    裴鸢顿觉右眼那处很是清凉,不经时的功夫,那粒沙尘终于伴着她的眼泪,流出了她的眼眶。

    小姑娘的右眼好受了许多,顿觉如释重负,嗓音也稍带了几分兴奋,忙对司俨言谢道:“夫君,你真好,我好受多了。”

    司俨的心中也稍稍释然了几分。

    好像她适才哭,并非是因为太子娶妻的缘故,倒像是真的被沙子迷了眼睛。

    传讯舍人满脸惊诧地侯在曲桥上,却见高大英俊的君王极其耐心地为王后吹完眼睛后,便又牵着她的小手,走到了他的面前。

    二人真真可谓是郎才女貌,属实登对。

    司俨这时对裴鸢道:“上京那处来讯数件,你随孤一同听听。”

    阖宫诸人都知道王后也经常在谦光殿垂帘听政,所以那舍人见此,也没觉得司俨让王后随他一起听讯这事奇怪。

    司俨鸦睫微垂,边观察着裴鸢的神情,边低声道:“太子成婚的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他娶了杨宗正的嫡女为妻。”

    裴鸢颔首,也想起了那杨宗正家的女儿。

    丞相是百官之首,朝中除却王侯公爵,没有任何臣子能比她的父亲裴丞相地位更尊。

    而宗正一职,乃九卿之一,素来替皇家掌管宗室之务,那杨家也是上京有名的清贵世家。

    裴鸢对杨宗正的女儿们也都有印象,她们之中,最优秀的女子名唤杨令宜,她相貌生得美丽动人,气质也很清傲不俗。

    杨令宜当年身为四公主的伴读,也曾在石渠阁治学过。

    而那杨家除却出了一个杨宗正,还出了个骠骑将军杨岳,而杨岳的手中,掌着荆襄一地近十五万的州郡兵。

    太子娶的那女子,应该就是杨令宜了。

    杨令宜家世甚高,德才兼备,也是京中有名的世家美人儿。

    倒还同太子挺般配。

    实则,裴鸢自从裴弼的口中知晓阏临曾经在十余年前,险些害死过司俨的事后,她就对他生出了厌恶和反感。

    不管他二人有什么恩怨,那太子就是险些害死了她的霖舟。

    若司俨那时真的被溺死了,她也就没有机会能同司俨做夫妻了。

    而她对太子的婚事更是无感。

    太子娶谁,都同她没有任何干系。

    司俨又低声命向传讯舍人:“还有何事,都说出来罢。”

    那传讯舍人抬眸看了裴鸢一眼,随后才道:“从前未央宫中,有位华姓经娥,她于一月前早产,为陛下诞育了九皇子。陛下一直疾病缠身…得知自己老来得子后,自是龙颜大悦,便将那华经娥晋了婕妤之位。未央宫的细作探得,说这华婕妤也不知因何缘故,竟是得罪了裴皇后,而陛下近来身体不佳,一直缠绵病榻,朝务也都由太子殿下和裴相代之……”

    “裴皇后貌似用了些手段,将那华婕妤害死了…陛下日日昏睡,对此丝毫不知,待华婕妤死后,裴皇后亦将她的儿子抱到了未央宫,大有要亲自抚养他的意图。”

    舍人的话音甫落,司俨再度看向裴鸢时,却见她娇美的小脸儿果然露出了几分沉重。

    司俨亦于这时忆起,当年裴皇后嫁给皇帝时,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而阏泽虽是割据朔方,且有权有势的诸侯,却也是个人近中年的男子。

    他父亲司忱曾经提起过,裴相当时并不愿意裴皇后嫁给阏泽,但是裴皇后那时却同那些沉溺于情网的少女一样,就算飞蛾扑火,也要义无反顾地嫁给皇帝。

    但这对老夫少妻在成婚之后,也算恩爱。

    司俨是于元章十六年,被司忱从徐州寻回上京的,他刚到上京时,也曾见过刚刚丧女的裴皇后。

    裴皇后那时的意志很是消沉,他那时还以为她是个性情忧郁的女子。

    自裴鸢出生后,这一切终于有了好转。

    裴皇后一直认为,裴鸢就是她亡女的转世,而身为她好友的班氏也时常抱着还在襁褓之中的裴鸢进宫看她,裴皇后也渐渐恢复了以前的明艳。

    司俨虽从未和司忱谈论过裴皇后丧女之事,但二人彼此心照不宣,他们都清楚,裴皇后的女儿,应是被皇帝亲手害死的。

    只是若皇帝能够提前知晓裴皇后胎孩的性别,兴许那个公主还能平安临世。

    裴皇后固然颇有手腕,行事也很狠辣,却不会去害无辜的人。

    要不然,便是那婕妤真的犯了罪无可恕的大过。

    要不然,就是裴皇后知道了实情,性情也发生了变化。

    司俨和裴鸢都在静忖着心事,那舍人即将要说第三件事时,却又用眼看了看裴鸢,且他的神情中,明显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还有何事?继续说。”

    舍人匀了匀气。

    虽说君王的身侧有妃嫔无数,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是王上和王后新婚也没过多久,所以他接下来要说的第三件事,便觉得有些难以起齿。

    ——“帝太子差大鸿胪在上京挑了四个女子…这四个女子中有世家出身的贵女,也有…坊间出身,但是却极为貌美的美人儿。太子将这四人封为了家人子,不日之内,便要将她们送到颍国…供…供王上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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