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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贵人明日还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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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仆从们推出的画屏上绣着一副堪舆三国全图,正中是大周,左下与右下分别是南楚和东魏。大周全国的形势山川、行政区域划分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雍久手指轻轻点过画屏上的妫、幽、蓟三州,“目前都有我斟氏钱庄的分部。檀州多灾、营州位处大周东北,离我斟氏总部过于遥远,所以此二州近年来并未开分庄。平州乃京都所处之州,钱庄甚多,竞争激烈,我斟氏还未有能力过去分一杯羹。”

    独孤伽罗看着雍久一身男装,手指画屏,意气风发又从容淡定的模样,和以前截然不同。

    长公主再次迷糊了:到底是雍久本就如此,还是经过那件事后,才会性情大变?

    理性来说,长公主更倾向于雍久本就如此,否则如何担负得起京都才女之名?

    感性上来说,睿智又高贵的长公主却不愿接受这种可能性。因为这种可能性意味着从前的雍久一直都是戴着面具与她相处,独孤伽罗从未能近距离真正地接近过雍久。

    这种失败性的认知对长公主来说打击性极强。长久以来,她最擅长的就是降服部下、夺人真心,若是被反向欺骗、反向被夺了真心,简直是长公主一生的奇耻大辱。

    虽然长公主欺骗、背叛过雍久,但长公主就是这么双标。只许她放火,不许别人点灯;只许她收买人心,绝不允许被她人反向收割。

    “不过,”雍久讲得口干舌燥,拿起手边茶杯便饮,咕嘟两声,一杯茶便喝尽了,长公主悄无声息又替她续了一杯,“我已命妫州、幽州和蓟州三地分部施粥舍米。尤其是幽州,离檀州极近,能帮到许多流民。”

    “你做得很好。”独孤伽罗不知道雍久是如何逃出死劫,又是如何开起这庞大的钱庄帝国,但雍久的能量之大出乎她的预料。

    天生的政/治敏感/性将长公主从初见雍久时的那份激动兴奋转化成了忌惮与不安,“所以,你是来本宫面前邀功的吗?”

    “这些都是每个有能力的大周子民分内之事,草民不敢自居有功,但求问心无愧。”

    雍久的话字正腔圆,落地有声,倒显得长公主殿下小人之心。

    “是本宫小鸡肚肠了,还请斟老板打开天窗说亮话。”

    至此,长公主已全然没了初来云间别院时的心情。

    此刻坐在她面前的早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阿九,而是一个值得她认真倾听、将来或许能为朝廷做出一份贡献的能人志士。

    雍久滑动画屏的轮轴,将画屏转了个身。背面贴挂着永嘉七年至永康二年,五年间大周中央收支见在钱物状的誊抄节选。

    “殿下请看。我朝自文帝起实行变法,打造中央集权的财政体系,目的是为了天下一体,各地财赋通融均济。因而在各州州牧与刺史之间,另设转运司长官,专门负责财政事务。”1

    细长的手指移动到永嘉十年的在钱物,雍久唇角一勾,意味深长道,“一直到永嘉十年,当今陛下尚未亲政前,大周的中央计司仍能得知天下各级账务部门的收支账目,直至永康元年。”

    余光瞟了眼长公主,雍久看见长公主正双眸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停下来喝了口茶,润润喉。

    接收到长公主示意她继续的眼神后,继续道,“永康元年末,陛下亲政后不久便免去各州军岁造计帐供省中央计司,只命转运司审计各州的军钱粮物帛。今年嘛,恐怕连转运司那里都无账可查了。”

    不过扫一眼,长公主就能轻易分辨出这份中央账簿的真假。

    不但这份永嘉七年至永康二年的中央收支见在钱物状是真的,雍久的分析更是深入浅出,直指要害。

    永康元年,皇帝亲政下的第一道圣旨是斩杀谋逆女犯。长公主与政事堂的老臣们苦心相劝不听,仍是一意孤行斩杀女囚。

    长公主因此与皇帝离心离德,逐渐远离朝政。少年皇帝自认为帝王之术早已学得通透,开年第一道旨令叫他好不威风,那么第二道旨令便可显得柔和些,以便收拢人心。

    十二卫将军多为长公主收归,六部换下的新人又都是长公主提拔,皇帝虽部分接收了过来,但终究放心不过。

    于是初初亲政的少年皇帝将眼光放到了七州的州牧与刺史身上。

    为讨好他们,皇帝听信了谏议大夫的“一州之资,供一州之费,此天下之正理”,打算将财政大权悉数下放到各州,好在被政事堂的三个老家伙及时拦住了。

    最终少年皇帝只是改了州军供账制度,但转运司也已名存实亡。皇帝这么做不为其他,只是要叫这七州的官民记住,这些恩惠与信任来自当今圣上,而非他人。

    待长公主知道这些时,政令已下,根本来不及阻拦。更何况当时的少年皇帝意气风华、刚愎自用,哪里听得进她的话?

    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长公主殿下惜才,人尽皆知,眼前人总是给她很多意外,叫她移不开眼。

    “斟老板真是了得,竟能将我大周国账了解得如此清楚。陛下初初登基,急功近利,才会为今日的国库窘境埋下祸根。不知斟老板是否有锦囊之计?”

    “狂言狂语罢了,殿下过奖。”雍久拱手行礼,命人撤下画屏。

    下人鱼贯而入,又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出,井然有序,随后一明媚女子踏步而来:“老爷,今日会客时辰已到,歇歇吧。”

    女子将手搭在雍久胸前,半个身子搭靠在她肩上,显得弱柳扶风而又令人怜惜。

    “云娘放肆了。”雍久嘴上说着放肆,却不见丝毫行动,反倒将人拢得更紧些,似是怕她滑下去一般,“贵人见谅,府上娘子不懂礼数,叫你们见笑了。”

    可恶的雍久对着那个云娘有说有笑,一转脸对上长公主,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冷淡表情。

    长公主心头发酸,但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何有这种委屈的感受。大脑不受控制地想到门口匾额“云间别院”四字,心想难道此处竟是为这女子特意劈出来的金屋藏娇之地?

    瞧这二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黏黏糊糊,叫云娘的女子将手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放在雍久的胸口,身体如水蛇般柔软无力地缠在那人身上……

    光天化日之下,两人就这么不知羞,到了夜间、私底下,关起门来只她二人的境况下,还不知她们会有如何不堪的举止。

    长公主越看越觉气闷,逐渐也冷了脸,再开口,语气就变得凶神恶煞起来:“知放肆,就当收敛些。今日既已到斟老板休息时辰,我等不便再多打扰,就此告辞。”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长公主玉手一抬,带着春风与夏至,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就要离开此地。

    步履虽匆匆,但这云间别院的各种雅致之处还是无声无息又强势有力地跳入独孤伽罗的眼帘。

    一鉴荷塘,四周修竹青松,蓊蓊郁郁,出了二门,上抄手游廊,又都是珍花异草。院落不大,但胜在移步换景、布局精巧,雅致静谧,足见设计者之用心。

    物是,人的心境却已非。离开别院的路上,长公主没了来时好奇、兴奋的心态,反而越看那些精致的景观,心中就越气。步子如擂鼓般越走越快,跟随她身后的春风差点被门槛给绊倒。

    于她身后追赶的斟大老板更是直到大门口才堪堪赶上她们。

    斟大老板调整好呼吸,双臂一展拦住她,理直气壮地问长公主:“贵人明日还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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