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阴气森森

    “凶神恶煞”这个说法其实包含了两种事物。

    两者应该分开来看待，并不是指的同一种东西，“恶煞”自然不用说，一种比厉鬼还要凶恶且无序残杀又无阳世桎梏的鬼怪，“凶神”早先指的是“太岁神”，犯太岁就是要倒霉的意思，这在命理上的指示就是大凶，所以叫凶神，闵岚此刻称凶神，当然不是指太岁，也不指什么鬼魂妖怪，而是李贱贱那只小白鼠。

    ——闵岚见了这个人就想笑。

    之前大马路牙子上碰到这家伙被路灯砸的画面还清晰在目，人家出车祸结果祸害到的是他这种事，要不亲眼所见她也不敢信啊。

    贱贱还说，这人的神奇体质就是别人走霉运坑到的都是他，这么看来的话，简直跟有吸收霉运的功能一样啊——她往四周看看，不知道有没有贱贱监控的人——反正闵岚忽然的就是心头一阵火热，之前她遇到他时还没产生什么念头，这会儿意外遇见，在好奇之余泛滥成灾的全是将他收归己有废物利用的心思。

    魔魂跟了她几年，对她不说了如指掌，也能闻臭识屁，她眼睛一闪它就知道她要打什么主意，很是不屑道：“你这渣滓还指望着有人能吸走你身上的霉运，好多攒点钱？别异想天开了！你就是个穷逼的命！别还没等你研究出怎么平衡你俩的体质，你就把他给克死了……嘻嘻，一条人命哦。”

    也是，这种东西没法控制得很细致的，搞不好真把人给玩死了，人命这种玩意儿还是不背的好。

    倒霉小伙子小心翼翼地靠着墙往前蹭，背后是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几乎与他的脑袋齐平，她有理由相信这里面装着类似于气囊一样的玩意儿，他得随时借着这玩意儿挡灾，对于旁人来说，猝不及防的灾难怎么可能预料，但这不适应于他，只要在危险边缘徘徊得多了，侥幸死里逃生的次数多了，自然会产生一种对危险极其敏锐的直觉。

    就算上辈子杀人放火作恶多端，既然投胎成人而不是牲畜，就说明他还有点可取之处，老天爷不会故意要人死，给他这样的体质当然也肯定给他留了一线生机，他能好端端活到那么大没准也确实是得到了稍许破解之法。

    闵岚看他缩着肩膀尽量躲避旁边的人，不知道感应到什么，似乎叫他很害怕，但他频频环顾四周，也没找到叫自己心悸的源头——不会是自己的观察叫他感觉到了危险吧——明明长得挺俊朗的面貌，因着这种行事，看来也挺有些猥琐鬼祟的感觉。

    忽然她的眼神一凝，整个人气质都冷肃锐利起来。

    这种毫无预料的变化叫魔魂都吓了一跳，翅膀本能地展开保持一种随时都可以逃走的姿态，虚张声势道：“你吓唬谁呢！”

    闵岚没理它，扶着额似乎觉得头疼，连眉头都紧蹙起来，但两眼依然认真地直视着那个人，明显想窥探清楚什么。

    她的变异天眼是针对于暗界那些与天道关联甚大的能力者开的，世间的因果缘结很难逃过她的眼睛，只不过非能力者的命运不在她观测的范围内，眼前这个本是个普通人，但他的体质与高人为保他命在他身上动的手脚，即预示着他已经与暗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了，因她先前动的那念头，冥冥中将两人之间牵扯得更深了些——所以说，思维也是拥有力量的，无论是善念，还是恶念，最好不要动，否则，很容易像这样自找麻烦。

    总之，闵岚从他身上看到了一副模糊的影像。

    那影响在脑海中成形，并没有什么色彩，就像是老旧的黑白电视上带着磁条的琐碎画面，斑斑白白的痕迹遮掩之下只能勉强拼凑出大概。

    被虐杀的女孩似乎孤零零躺在灌木与草丛之间，两颗死不瞑目的眼珠几乎脱框而出，喉咙中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地翻在空气中，大片的血液在她身下凝集成泊，大概由于死前挣扎得太厉害，身上也落着无数血污，裸露的下半个身体布满了凌虐的瘢痕，明明是年轻美丽的面貌，因着这副惨状显得阴气森森。

    为什么在他身上看到这样的画面？

    当然不是预示他就是杀人凶手，以这家伙的倒霉体质，应当撞见了凶案现场！

    但光凭着这样的影像也没办法搞清楚到底是他到底是在作案前经过，还是作案时撞见，又或者案发时围观——毕竟因果缘结这种东西是没有时间先后的，可以被窥见的命运必定是深刻的被铭记的，只是反馈于窥命者眼中必然也是打乱的无序的，毕竟这也算是天机的一种——她还曾经在某个小孩子身上看到他将来妻离子散，在某个人订婚典礼上看到他的早夭的儿子灰白的墓碑呢。

    不过对于这个倒霉家伙而言，不同的时间对他的影响也是不同的。

    如果是作案前经过，这倒霉的因果很可能被记到他身上，要不是被误认为犯罪嫌疑人，要不就是与歹徒阴差阳错扯上关系。

    如果是作案时撞见，歹徒很容易恶心泛滥，打算杀掉目击者一了百了，他非死即残。

    如果案发时围观……这种枉死的人非常容易成鬼，虽说尸体被拉走，懵懵懂懂的魂魄必将被圈在原地，它在怨气的冲刷下本来就很快会清醒，如果被他的体质一冲，很可能直接演变成恶鬼，到时候就是他的祸害，凶手还只是杀了一个人，头顶一条命，他个不干事的就可能顶上一个恶鬼，而这恶鬼干的所有事，都有部分因果会记到他头上。

    条条路都是奔着叫他去死的方向啊。

    闵岚心中都不由这么感慨了，倒不知该怜悯他还是讨厌他给自己带来的麻烦。

    毕竟正巧给她撞上了，他又被李瑜观测了那么多年，拐弯抹角的也算是与她有点关系，她要当做不知道袖手旁观，她怕那狗屎的天道又给她记一笔。

    魔魂看看她又看看那倒霉鬼，忽然嘎嘎笑起来：“我知道了！”

    它幸灾乐祸道：“你又被扯进去了！你一定又被扯进去了！谁叫你看到了哈哈——你刚才要调头就走，什么事都没有，让你打小算盘，这种人是能算计的么，最后反倒被坑了自个儿吧——快快快，告诉老子即将发生什么？”

    闵岚烦得很，一巴掌拍过去想把这死鸟糊开，几乎在她抬起手还未表现出意图的瞬间，魔魂就条件反射飞开，它保持着自以为安全的合适距离，警惕地盯着她：“你想干嘛？！”

    闵岚思绪飞快运转，该怎么去应对这个问题。

    最简单的情况，她立刻将他打晕带走，避过接下去的事件，那么也就是避过过后的一切麻烦，那女孩是活也好死也好，都与她们无关，但这样一来这倒霉鬼与她自己的命运或多或少就会联系得更深，这对闵岚来说绝不是好事。

    最麻烦的情况，跟着他往下走，根据他的遭遇随机应变措施，见招拆招的那种，但谁知道原定的事再多加一个她之后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如果贱贱说得是真的，她与这倒霉鬼身上的磁场确实会催化出某种反应，他们凑在一起，一切只会变得更糟，只要想到将要遭遇一种随时都有可能混乱的未知，她就觉得头疼至极。

    所以闵岚哪个都不选。

    她选择先找到那个女孩，阻止这一场惨案——如果没发生自然最好，直接阻止了问题的源头，如果事情已经发生，就将凶手绳之以法，解了冤魂的怨气。

    然后摸摸口袋才发现自己没带罗盘：“……”

    闵岚看向魔魂的眼神忽然就变绿：“小黑，过来。”

    魔魂飞得更远了一点，浑身的毛都在炸，随时预备着逃跑：“你究竟想干啥？”

    “给我根你的毛，快点！”

    魔魂越发警惕，要不是还有那么点好奇心吊着，早该没影了：“你不知道我的羽毛就是力量化形么——你要它干什么？！”

    闵岚彻底不耐烦了：“你还想不想看热闹了！给我一根！”

    眼看着这厮已经濒临即将动手的边缘，魔魂马上妥协，叼下一根毛甩过去。

    可不敢叫她惦记上，这渣滓的心比针眼还小，只要叫她记着点仇哪怕是九曲十八弯她都能想方设法给报了，一时的逃走换来的接下去日子的提心吊胆，太不划算。

    闵岚接住羽毛，掏出张空白的符纸，开始现场画符。

    魔魂的力量本来就极阴，跟阴尸血类似，后者是闵岚最喜欢用的一种画符材料，暗界流行用朱砂墨制符，因为朱砂的力量是阳性的，能克制阴晦之物，而且对人体没什么影响，不像阴尸血，本身就是阴属性并且极具侵蚀性，只不过闵岚体质特殊，朱砂墨这点阳气她看不上眼，还比不上自己的血，反倒是阴尸血，由于不畏惧它的负面影响，所以能派上更多的作用。

    魔魂悄悄又飞回来，蹲在她的肩头。

    然后见她又往嘴里塞了只烟，抬起脚往前走，将符纸揉成一团塞在掌心中，瞬间烧成灰烬，她捏着这些灰还没撒，直到走过这个弯，避开某些人的视野才停下。

    她们所在的地点并不偏僻，街边还很热闹，很多来往的人都会好奇地看她一眼，不仅是因为她穿得奇怪，重点是拿乌鸦做宠物的确少见，这一人一鸟就像是在扮演什么动漫角色一样，当然引人注意。

    闵岚瞅着某家店门口的公共椅子空着，就走过去坐了下来，伸出手把符纸灰往底下一撒，认真开始观察。

    “寻踪符……你要找什么人吗？”魔魂毫无半点自觉，才停顿片刻又开始在旁嘎嘎聒噪，“用符很不准的啦！为什么不用罗盘？到底要找谁啊？跟那倒霉鬼有关吗？”

    符灰是卜算的媒介，闵岚脑子里不断重复回访那个女孩躺在灌木丛背后的尸体，还好脸是清晰的，就着那张脸来卜算更多的信息，本来就摸不太准，耳边还有死鸟在瞎逼逼，虽然没说话，但额上的青筋一根根绽出来。

    片刻后，她没点燃的烟微微一翘，魔魂就像是惊弓之鸟一样又嗖地飞开了。

    再看去，闵岚并没有追来揍它，而是倏地起身，往一个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