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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解元,夺去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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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是送捷报的日子,商枝一直很留意,她听到敲锣打鼓地声音立即跑去薛慎之家中,拉着他一同到村口等。

    官吏越来越近,商枝心紧跟着提起来,就仿若她参加高考的日子,等待出分数线,即将要揭晓的时候,心都要跳出来。

    太紧张!

    贺平章没眼力见的凑上来说话,商枝没心情搭理他,只等着报喜之后再说。

    薛慎之面色平淡,袖中攥紧地拳头,泄露出他的紧张。

    两人俱是不理会贺平章,齐齐望着官吏。

    官吏一步一步走过来,一旁看热闹地百姓都噤声。

    官吏手里拿着一卷黄色喜报,他站在贺平章面前,缓缓地展开。

    贺平章既激动又紧张,手都汗湿了,屏息静气地等着宣读。

    “捷报:贵府少爷薛名慎之乙酉科儋州乡试中式解元。”

    一旁强压住狂喜的邓氏和贺良广,脸上的笑容一僵,惊得眼珠子几乎掉出来。

    “薛……薛慎之?”

    “不是平章?”

    没有人回答他们两人。

    “谁是薛解元?”官吏问。

    商枝猛地回过神来,把薛慎之往前一推,激动地说道:“官老爷,他是!他是薛解元!”

    薛慎之有些发懵,回不过神来。

    他最后的状态不佳,原以为只会中举而已,能得个五魁首便也喜人,却未料到竟中了解元!

    “学生薛慎之。”薛慎之快步上前,窮身行礼。

    官吏乐呵呵地笑道:“薛解元,恭喜恭喜,清河县百年来未曾出过一个解元!县令很赏识你,明日记得参加鹿鸣宴!”

    他把捷报递给薛慎之,突然一只手横劈过来,夺过捷报。

    贺平章脸色紧绷,展开捷报,就见脸色先是涨红了,接着变得煞白,最后铁青!

    “怎么可能?不……不可能……”

    贺平章握着捷报的手在颤抖,足足过了好大一会,后背脖子都僵直了,他才看向官吏,“是不是搞错了?我的呢?我的捷报怎会没有?他只是一个童生,如何能参加乡试?”而且还是解元!

    贺平章越想越生气,一步迈到官吏面前,诘问道:“杏花村只有我一个人参加乡试,捷报是我的,你们收受他的银子,把我的名字替换下来,是不是!”

    官吏顿时怒了,“你叫什么名字?”

    “贺平章!元晋十二年生员,你仔细想一想,捷报是不是我的?”

    邓氏也反应过来,她冲上前来,“大人,这是大事,你们不能马虎,是不是有遗漏?”

    贺良广盼了十几年,杏花村等来捷报,可名字不是他次子的,报出薛慎之几个字的时候,他心就凉了。闻言,他醒过神,薛慎之是哪门子的举人?他连乡试的资格都没有!

    他健步上前,往官吏手中塞一把铜钱,“大人,你找一找,是不是出差错了!”

    官吏看着他们认定他搞错了,也怀疑是不是真的搞错了。

    他从袖中掏出一份名单,不止是清河镇的,而是整个儋州府中举名单,足足有八十名。从头扫到尾,并没有贺平章三个字。

    他挑了挑眉,铜板推回去,轻蔑道:“这榜单是巡抚大人亲自批示,岂会出差错?莫说是解元,就是榜尾都没你的份!”

    没中?

    贺平章颓然地坐在地上。

    官吏拿回捷报,双手递给薛慎之。

    薛慎之神色严肃地接过。

    商枝一探手,从袖中摸出二两银子赏钱给官吏,“辛苦大人,进屋喝杯茶。”

    官吏收下赏钱,婉拒道:“不了,薛解元是第一个来送,我还得去其他地方报喜。”

    商枝将官吏送走。

    乡邻围着薛慎之道喜,“恭喜慎之中举,来年考个进士!”

    “多谢各位叔婶吉言。”薛慎之满面春风,笑意浅淡。

    商枝也很高兴,她把准备好的一篮子喜饼分给乡邻们,沾沾喜气。

    “等薛慎之鹿鸣宴后,再请乡邻们吃席面!”商枝笑盈盈地说道:“大家可以上家里吃茶水点心。”

    乡邻们自然是求之不得,薛慎之如今不是病秧子,煞星,而是举人老爷!

    举人老爷能免五百亩赋税,他们能和薛慎之打好关系,是当务之急的事情。

    众人拥簇着薛慎之回家。

    薛慎之那边一阵阵欢声笑语,热热闹闹,反衬得贺家份外凄凉。

    邓氏阴着脸,咋都想不通,一个病秧子,短命鬼,咋就考上举人,还是第一名!

    她越想心里越不舒服,贺平章花了家里多少银钱?咋就比不过薛慎之?连一个举人都没考上!

    她想埋怨几句,可见贺平章丢了魂儿似的,到底是心疼,话头一转道:“平章啊,这一回考不过,下一回再考。你还年轻,才二十岁不到,你看七老八十的人都在考呢!”

    贺平章只觉得有一道惊雷从耳边滚过。

    你还年轻,才二十岁不到,你看七老八十的人还在考呢。

    这句话十分耳熟,可不就是他在贡院门口取笑薛慎之的话?

    如今,他娘悉数将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他!

    贺平章目光狰狞,薛慎之连乡试资格都没有,他凭什么参加乡试,考到一个解元?

    忽然,贺平章想起商枝,她治好县令夫人,才叫县令给薛慎之安排一个名额?

    想到此,贺平章阴笑几声,望着热闹非凡的薛家,手指紧紧收握成拳头。

    让你先得意!

    几人回到家中,胡氏和贺平文坐在堂屋里等消息。

    听见院里响动,胡氏连忙冲出来,看着他们脸上毫无喜色,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落榜了?

    “嘭”地一声,贺平章重重甩上门,关进里屋。

    胡氏问,“爹,小叔子他……”

    “哪都有你的份!饭做好了?还不滚去杀鸡!”邓氏一记眼刀飞过去,狠狠瞪胡氏一眼,这贱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落榜了,还有脸吃鸡?家里使大把银子供他去县学念书,全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吃吃吃,净知道吃,早晚吃死他!”贺良广憋着一肚子火气,彻底的爆发,一脚踹倒条凳,“没用的废物!”

    若不是薛慎之考中解元,贺良广并不会如此气愤。

    为着贺平章这一个举人的头衔,他掏空心思去算计,终究还是落空!

    难道这就是命?命里该得的,你去抢,也抢不回来吗?

    薛慎之明明该死,最后死的却是薛大虎!

    胡氏听到贺平章没有考中,心里竟升起隐秘地快感。忍不住说道:“薛慎之在镇上清河书院念书,才读半年,咋一次就考上?要我说,念书还得看天分,不是念书的料子,别说去县学,就是府学也考不上。”

    这下捅了马蜂窝!

    邓氏瞧见胡氏眼底没能藏住的喜色,恨不得掐死这贱人!又听她明朝暗讽的话,冲上去拧着胡氏的耳朵往下一扯,顺手反手两大耳巴子搧打她脸上,拽着她的头发按倒在地上,拳打脚踢。

    “我打死你这嘴上把不住门,狗嘴里吐不出人话的贱货!你说谁不是念书的料子?有种你再说一遍!”新仇旧恨,邓氏下死手,打得胡氏鼻青脸肿,嘴里流出血沫,这才喘着气撒手,还不解气,又狠狠踹她肚子一脚,“下次再叫我听见你嘴里喷屎,一卷席子裹着你喂野狗!”

    胡氏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耳朵里嗡嗡地响,听不见半点声音。她动了动手指,浑身痛得动弹不得,几乎去了半条命。她缓过一口气,看着凶神恶煞的邓氏,抽一口冷气,忍着痛爬到里屋,门一关,趴在地上委屈的失声痛哭。

    邓氏对着胡氏的房门呸了一声,见贺良广脸色铁青,拉了拉衣裳,忍不住为贺平章申辩,“他秀才都考几次,举人考题难太多,一次不中算什么?”

    贺良广余怒未消,闻言,怒目道:“你懂个屁!薛慎之中举,大伯那边与贺平章还有什么关系?”手里的旱烟杆敲得啪啪响,“老子为他手里沾人命,他偏不争一口气,连一个病秧子都争不过,只知伸手向家中要银钱!若知他如此没用,就该换他做农活,贺平文去科考!”

    邓氏撇了撇嘴,“得他有命进京去!急什么?”

    郎中可是断言,薛慎之活不过二十五岁。

    离二十五,还有几年?

    然后,她又埋怨贺良广,“之前你下保证,这短命鬼参加不了乡试,如今不但考了,还中解元,是你自个的失误,反过来怨怪平章,他几斤几两,你又不是心中没数!”说着,起身去院子里抓鸡,杀了炖汤给贺平章补一补。

    贺良广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雾缭绕,神色莫测。

    ——

    薛慎之家中热热闹闹,道喜的人一波一波,等全部送走,薛慎之满面疲惫。

    商枝脸都笑僵硬了,她揉了揉脸颊,把茶碗都收紧厨房洗干净。

    “明天你去参加鹿鸣宴,我给你准备好一件新衣裳,你穿着去。”商枝在他赶考的时候就想到这么一回事,中秋节那一日,她准备去府城接他,问秦伯言借用马车,去成衣铺子给他挑了一件白色交领直裾。

    薛慎之目光落在她摆放在案上的包袱,方才知道里面装着赠他的衣裳。

    商枝拆开包袱,将折叠整齐的衣裳给他,“我不知你身高几尺,大致比划,掌柜给我推荐的尺寸,你试一试。”

    薛慎之目光深深地看她一眼,接过衣裳去里屋更换。

    好一会儿,薛慎之穿着白色直裾,披散着满头青丝,缓缓从里屋走出来。微光下,白袍似有光芒流动。他那双如冷月的眼睛里有粼粼波光在晃动,苍白的脸颊在商枝的注视下,泛着酒后熏染的嫣红,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浅淡地笑容。

    “很合身。”

    商枝愣住了,他模样清隽秀美,只不过一件普通的衣裳,衬着他如远山流水,清贵温雅,仿若世家之子,气度不凡。

    “好看。”商枝眉眼一弯,流露出清丽的笑容。

    她走上前,为他将腰间的腰带调整,满意地点头:“我原来想为你挑选一件月白色长衫,你肤色白皙,浅淡的蓝衬得你清淡舒雅,可我想看看你穿白袍,定是芝兰玉树,一身文人士气。”

    薛慎之望着她脸上盈盈笑意,宽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她待他越好,便越舍不下。

    再等一等,待他身上的毒解之后,那时即便她无意,他亦要紧紧将她束在身边。

    商枝觉得自己眼光真好,白色果然比月白更适合他。虽然赠送衣裳的举止太过亲密,但是这也是她的小心思,只希望一点一滴的渗透他,温水煮青蛙,等他明白过来,也逃不掉了!

    薛慎之换下衣裳出来,与商枝一起去新房用晚饭。

    栓子从后院里挑着泉水在前院浇灌花草,虽然瘦小,手脚很灵活。

    最开始被管束的时候,栓子有很大的逆反心理,好在拿捏住他的七寸,跳不起来,被训着干活,磨练磨练他。之后即便商枝不再安排他干活,栓子也会自己找活干。

    栓子把花浇完,见到商枝与薛慎之回来,丢下水桶,跑过来,黝黑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龇着一口大白牙,“我把活干完了,能吃糖葫芦吗?”

    “在灶房,你去拿。”商枝买山楂、白糖,做糖葫芦给栓子。他吃一次之后,变着法缠着商枝做。

    商枝知道他嘴馋,利用美食诱惑他,目前看来改变的还算行。

    栓子欢喜地跑去厨房,看都不看薛慎之一眼。

    商枝抿了抿唇,觉得这孩子依然还是熊。

    “至少没有张口闭嘴都是脏话。”薛慎之望着长高许多的栓子,低声说道:“辛苦你了。”

    “他在帮我做不少的事。”商枝觉得栓子有小聪明,知道无法反抗之后,会观颜察色,曲意逢迎,只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

    可这样也有一个弊端,强制镇压他去改变,而不是他从心底愿意去变。他如今是没有机会反抗,将一切的不满全都堆积在心底,一旦给他机会,必然会爆发。

    商枝才会恩威并施,满足他的小要求,该严厉仍是严厉,让他潜移默化去变化。

    “我如今在家中,将他接回去。”薛慎之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商枝将栓子养得很好,长高长壮实。

    两人一起进屋,就看见栓子一手拿一串红彤彤地糖葫芦,坐在小板凳上,左边咬一口,右边舔一下,一脸满足。

    “好吃?”薛慎之站在栓子面前。

    栓子背过身去,不愿意见薛慎之。他觉得自己苦,爹没在,娘不疼,丢在薛慎之和商枝家被欺压,唯一觉得好的便是有零嘴吃。

    他不觉得这是商枝的善意,一切都是他的劳动换回来。他忍辱负重,等小叔娶小婶回家,就能脱离苦海!

    栓子心里记恨着薛慎之,一个字都不想搭理他。

    薛慎之看了他半晌,坐在他的身侧。

    栓子凶恶地瞪他一眼,起身跑开了。

    薛慎之皱紧眉心。

    商枝见到这一幕,叹息道:“若是他无法改变,将他送到军营,我给秦景凌去信,裘天成回信,他们有童子军,平均年龄在十二岁。他吃了苦,眼界宽广,自然会明白是非曲直。”

    童子军是替补军,训练四年,十六岁便会上战场,其中凶险不得而知。若非不得已,薛慎之不想他这般小送去军营。

    虽然是磨砺心性的地方,却有生命危险,他的本意是留下大哥一丝血脉,望他出人头地,送去军营……

    “再看看。”薛慎之望着庭院里,与小土狗大眼瞪小眼的栓子,似乎正在向好的地方发展。

    晚饭,栓子挨着商枝坐,与薛慎之在对立面。

    薛慎之浑不在意,细嚼慢咽。

    栓子埋头吃饭,没闲工夫搭理两人,桌子上好几道菜都是他爱吃的。

    “嗝~”栓子打饱嗝,放下碗,他面前空了两个菜碗,都是他最爱的菜。不喜欢的在商枝面前,或在薛慎之的前面。这个发现,令他怔愣住。

    栓子握紧拳头,看着垂眸认真吃饭的商枝,他哼一声,扭头进屋。

    屋子里一个木架子,上面挂着新裁的袍子,是细绵做的衣裳,他爱出汗,穿着容易吸汗。他身上变得清爽,皮肤上不再长红疙瘩。

    栓子靠在门板上,他盯着平整的衣裳,紧紧咬着唇。

    商枝虽然可恨,许多时候对他不假辞色,可一些事情上,她做得比他娘还细致。

    他娘从来不知道他爱吃什么菜,也不给他制新衣裳,他穿得都是老舅家表哥穿不下的衣裳,缝补一下,他又能穿几年,从未穿过新衣裳。

    别以为这样就能够收买他!

    栓子抬手狠狠擦一下眼睛,心里恨恨地想着,他才不会上当!

    不知过去多久,栓子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门板被敲响。

    “栓子,东西收拾一下,你和二叔回去住。”

    栓子猛地睁开眼睛,似乎没有听明白商枝的话,等想明白了,他冷哼一声,气呼呼地跳起来收拾衣裳。

    商枝买的东西,他想都扔掉,盘起一团,打开窗户就要丢进水塘里,手忽然收回来,都是她送给他的,他不要白不要!

    磨磨蹭蹭,小半个时辰,他背着硕大的包袱出来。

    商枝挑了挑眉,她给他置办这么多东西?

    栓子被商枝盯得不自在,脸颊发烫,一眼瞪过去,大步离去。

    商枝就着昏黄地油灯,看见他泛红的眼尾,轻轻叹一声。

    送走他们两个,商枝去栓子留宿的房间打扫,床上的床单、被单一并全都带走,空空荡荡。

    “臭小子!”

    商枝又气又好笑。

    ——

    鹿鸣宴。

    鹿鸣宴是用来同科举人结交,联络感情的宴会。

    薛慎之身着白色直裾袍,坐在一众新科举人的面前。

    宴会大厅之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他随同着所有人,给主考和副考官行礼答谢。

    礼毕,薛慎之随同众人坐回座位上。

    在奏鹿鸣乐,吟诵鹿鸣诗之后,便到了本次鹿鸣宴最精彩的环节——吟诗。

    这时,一个新科举人站起来说道:“今日鹿鸣宴,诸位同窗,何不赋诗一首,以酒助兴?”

    鹿鸣宴赋诗要应景,而举人是获得做官的资格,自然要表达一番报效朝廷,为陛下分忧的凌云壮志。

    薛慎之作为解元,自然第一个便是他。

    诸位新科举人齐刷刷看向薛慎之。

    龚县令不由得笑道:“薛解元,便由你做一首开场诗,抛砖引玉。”

    众人附声道:“我等景仰薛解元已久,今日能见识一番薛解元的才华,是我等之幸。”

    这一句话,把薛慎之捧得很高。

    在座的都是才华横溢之辈,而薛慎之的大名早已名扬儋州府城,众人只知他是八岁的童生,却不知他是哪年生员,之后却又突然冒出来劫走解元的名次,自然让某些对解元之名志在必得的人,心生不满。

    此人便是乡试第二名亚元王珉,他朗声笑道:“薛解元必有佳作,让大家欣赏一二。”

    薛慎之缓缓起身,他沉吟了数息,正准备开口,就听人冷笑一声,一道人影从人群里走出来,“解元?他能是什么解元?区区一介童生,连乡试的资格也没有,如何考取解元?”

    贺平章冷声说道:“诸位同窗,你们怕是不知道,薛慎之是嘉远末年考中的童生,之后一直未曾参加县试,连秀才的功名都没有,又是凭什么参加乡试科举的?”

    薛慎之在见到贺平章的一刹那,眸光微微转冷,嘴角勾出一抹讽刺的弧度。

    贺平章见大家变了脸色,薛慎之心虚地没有辩解,愈发得意起来,“连参加乡试资格的人都没有,是如何考取乡试解元。薛兄,你说说是用什么办法?让大家长长眼界?”

    众人十分震惊,似乎没有料到会有内情。

    在座的都是清河镇举人,自然清楚历年来县试榜单,细细回想,的确没有薛慎之。

    顿时大家议论纷纷,乡试不比书院测考,而是国家大事,若是薛慎之不是秀才功名,如今又夺得解元,闹出去,不止是清河县县令要遭殃,其他官员都是要遭受牵连!

    眼看着场面要乱起来,龚县令怒喝一声:“肃静!你们当乡试是儿戏,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参加吗?你们都是国之栋梁,经过重重严苛考试选拔出来,怎就如此沉不住气!”

    有人疑惑的问道:“他说的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本官的乌纱帽还要,也无那么大的本事,能够为他替补秀才功名!”龚县令面色阴郁,沉冷的望着贺平章。

    贺平章头皮发麻,心里起了退缩之意。可他认定薛慎之是受龚县令相助,方才得以挂名参加乡试!

    他咬咬牙,豁出去道:“薛慎之若是清白,为何不辩解?”

    薛慎之坦然自若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顿了顿,他看着诸位举人,然后作揖道:“学生嘉远末年生员,大人们大可查看,向诸位公示,以证清白!”

    贺平章立即反驳,“一派胡言!嘉远末年府试,你落河险些身亡,是你大哥救你上来溺亡,家中操办你大哥丧事,疏忽与你,因此你昏倒在田沟里三日,错过府试!你如何考中的秀才?”他神色激愤,声色俱厉道:“各位同窗们,我们十年寒窗苦读,熬干了心血,却不及一个神童之名!有人帮他作弊挂名秀才,帮着他参加乡试!若是如此不公允,这举业……不考也罢!”

    这一下子,几乎犯下众怒。如果只是因为神童之名,便能够得到便利,轻轻松松参加乡试,那么这解元的头衔,又有多少水分在里面?

    王珉携着众人起身请示,“学生们恳请老师彻查,还天下学子一个公道。”

    贺平章看着众人愤愤不平,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心中暗自得意,他要叫薛慎之成为人人不齿的臭虫!

    巡抚大人参加清河县的鹿鸣宴,便是因为解元与亚元皆是出自清河县,却未曾料到看一出大戏!

    有人质疑解元身份作假,若是闹到晋元帝耳中,只怕他也要受牵连!

    他冷冷地瞥贺平章一眼,沉声道:“龚县令,此事你该作何处理?”

    “彻查!”

    龚县令拂袖而起,命人开库取出嘉远末年薛慎之的考卷!

    府试成绩出来,考卷随着名次一并发放给各县,封存在衙门库房。

    众人全都安静下来,等着龚县令给诸位一个交代。

    几刻钟后,师爷将考卷取来,封面上便是一个名次,一个大大的‘第二名’被圈起来,下面有主考官与副考官的签名,他的功名几乎无可置疑!

    师爷呈给诸位举人过目,字迹与薛慎之如今相似,却十分稚嫩,少了锋芒。考卷黄旧,可以证明年代久远。只是,他们内心依旧存疑,当年的第二名可不是薛慎之。

    考卷最后方才摆放在巡抚面前,他一一过目,以八岁稚龄做的答卷来说,的确惊才绝艳。

    “龚县令,本官记得嘉远末年,第二名并非薛解元。”

    贺平章一愣,第二名?

    随即,他心中大喜,定是龚县令为彰显薛慎之的才华,故意将他的名次提高了!

    如此一来,最好是夺去薛慎之的功名,终生禁考!

    而这狗官,褫夺乌纱帽!

    若不是薛慎之横插一脚,说不定……第八十一名就是他?

    龚县令叹道:“薛解元当年是抱病参加府试,方才发挥失利,未能得到案首之名。他参考的目的,便是为全他大哥的临终之言。可他不过八岁稚龄,未免锋芒太露,祈求本官降低他的名次,给后人一个机会。本官酌情考量,连夜与主考官讨论,最后降低他的名次,由原来的第二名,到最后的一百名!”

    众人恍然大悟,莫怪那一年只有九十九名秀才,历年都是录取一百名!

    “不可能!你们撒谎!”贺平章猛地抬起头,厉声指责道:“哪有人愿意降低自己的功名?十年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考取功名?”

    薛慎之才八岁,如果他真的参加府试,怎么能考到第二名?

    太荒唐!

    说来也巧,其中有一个便是嘉远末年的考生,他端详薛慎之半晌,忽而拍案道:“原来薛解元你就是那个赤足赶考的小男孩?我记起来了,当时我排队在末尾,即将要闭院时,一个七八岁男童,脸色通红,似乎在生病,除了笔墨纸砚外,其余一概不带,正是因此,我的印象才份外深刻。”

    他的话音方落,在场的人,仿若被冻住一般,所有人都震惊的盯着薛慎之。

    春寒料峭,赤足,挨饿,带病参加府试,并且获得第二名,这是该有多大的毅力?

    无人能够再说出指责他的话,纷纷惭愧,毕竟自问他们自己,未必能够做到!

    早在龚县令拿出薛慎之考卷时,众人心中便已经释疑,只是最后一点的不解,在龚县令的解释下消散,而今又有同科举人作证,自然是做不得假!

    更何况,他们深信不疑,天子对科考的重视程度,无人敢押上乌纱帽作假。

    就算龚县令有意帮助薛慎之,他的上峰也是不可能答应!

    主副考官的签名,便是担保,若是捅出篓子,全都得丢去乌纱帽。薛慎之不过一介寒门仕子,谁愿为他犯下大不韪的错?

    巡抚大人把考卷扔在贺平章脚边,沉声说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贺平章慌张的翻开考卷,细细比对之后,用力抓着考卷的手指骨泛白,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竟……竟是真的……

    有人为薛慎之开腔道:“这人是同科乡试考生,怕是未能及第,心生嫉妒,煽动大家攻讦薛解元。薛解元八岁便知科举艰辛,为给其他考生机遇,舍弃自己功名,乃是士林典范,能和他同科,是我们的福气。反而此等心术不正的奸佞小人,品行欠缺,枉为读书人!不配参加科举!”

    “学生曾见他出入花楼酒坊,赌博欠下大笔利子钱,我等以与他同科乡试为耻!”

    众人哗然,似乎没有料到贺平章竟是赌徒!

    巡抚大人道:“你们言之有理。学子不单是要有学问,更重要的是人品,若是德行有失,品行不端,如何为官清正,造福百姓?本官会禀明州府学官,革黜他的功名!”

    贺平章慌了,巡抚有权利剥夺他的功名!他不止是朝廷三品官员,更重要的是此次皇上钦点的主考官!禀明州府学官,不过是一个章程,他说革黜功名显然是定局!

    “大人,学生糊涂,请给我一次机会!”贺平章连连磕头告饶,革黜功名,他需要重头开始!

    “拖下去!”巡抚不耐烦,一挥手,兵卫将贺平章捂嘴拖出去。

    贺平章‘唔唔’挣扎,被重重丢到门外,他倒在地上,不明白为什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薛慎之从一个童生,摇身一变,成为府试第二名,他不重功名,受到众人吹捧。

    而他从一个秀才,沦落到白身!

    所有的结果和他预想的相反。

    气急攻心,贺平章喉间涌出腥甜,两眼发黑,倒在大街上。

    ——

    贺平章醒过来,回到家中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家里一片狼藉,锅碗瓢盆砸落一地,像是被山匪扫荡抢掠一番。

    邓氏披头散发,浑身狼狈,丢了魂似的坐在院子里。

    贺良广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断掉的旱烟杆,脸上几道血痕,眼眶青紫。

    他吓一大跳,急切的问道:“爹,发生何事了?”

    贺平章一出声,贺良广回过神来,目光冷厉,抄起地上的木棍朝他身上狠狠打去!

    “我打死你这不学好的蠢材!家里掏空家底,做尽恶事供你科考,你不好好念书,拿着银子吃喝嫖赌,欠下一屁股赌债,你是要逼死我和你娘!”贺良广目眦欲裂,从未想过他们寄予厚望,乖顺听话的儿子,会变得如此不堪!

    一百四十多两的银子,像一座大山,几乎想要他们给压垮!

    就算把他们的命给抵出去,也不值这个钱!

    那些市井地痞,都是逞凶斗恶之徒,将家里值钱的全都扫荡一空,并且放话,明日再来,若是凑不齐银子,拿命来抵!

    贺平章抱着头在院子里跳来跳去,躲避贺良广的抽打,几闷棍落在他的身上,骨头都似要被打断了!

    邓氏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咒骂贺平章是个讨债鬼,“我咋就生出你这么个混账东西!早知你是个讨债鬼,生下来就该丢尿桶溺死你,免得你害苦我和你爹!”

    胡氏收拾东西,抱着两岁的女儿,冷眼看着鸡飞狗跳的院子,讽刺道:“生个蠢材偏当做掌心宝,我说句实话,要打死我喂野狗。我看,不等你们打死我,就被这蠢材给祸害死!我真是瞎了眼,嫁进你们贺家,一家子无用的窝囊废!考科举,中进士,进京享福?我呸!连一个女人都搞不定的废物!做什么春秋大梦?”

    邓氏跳起来就要打胡氏,胡氏肩膀狠狠撞向邓氏,“你敢打一个试试!我受够你们了,我要和贺平文和离。从今往后,你们一家子我不伺候了!”走到门口,她对着贺平章说道:“你怕是不知道,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周蔓,马上就要成薛宁安的媳妇!”

    “你说什么?”贺平章愣住了,背上狠狠挨一棍棒,一个趔趄,被打趴在地上。

    周蔓怎么能够嫁给薛宁安呢?

    他哪里比不上薛宁安那个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浑球?

    邓氏心里知道这件事,她当时听说两家订亲,心里发酸,担忧影响贺平章乡试,便藏在肚子里没有说。

    如今被胡氏说出来,邓氏也来气,觉得贺平章很没用。

    “薛宁安强占周蔓的身子,还能如何?只能嫁给他!”邓氏狠狠在贺平章手臂上掐拧一把,“你宁可使银子去嫖妓,也不占周蔓的身子!你若是早些下手,还能欠赌坊里的银子?他们发话了,明天还不上,拿命来抵!”

    贺平章被吓唬住,他还不想死,可那一笔巨款,该如何偿还?

    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爹,娘,我该死!我不学好!没有考上举人报答你们!步入歧途,欠下赌债,我该打,我猪狗不如!”说着,狠狠扇自己两巴掌,“我不想死,爹你想想办法,凑足银子给我还债……”

    贺良广背脊都佝偻起来,他丢下手里的棍子,苍老地说道:“拿你爹的命去还债。”

    贺平章望着贺良广离开的身影,整个人如坠冰窟。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冲出院子。

    邓氏怕他想不开,着急的在后面追喊,“平章,平章……你去哪里?”

    他去哪里?

    他去凑银子!

    贺平章唯一能够想到的是商枝,她有钱,这一百两银子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他向她求娶,商枝不肯答应。

    那他就效仿薛宁安,强|占她。

    娶到商枝,他就有银子还债!

    贺平章浑身的血液往头上涌,心口火热,不一会儿,便到商枝新房子门前。

    院门已经落栓,他绕到后院,爬上药山,跳下围墙,避开水塘,从打开的窗户里爬进去。

    第一次做这种事,贺平章很紧张,沁出一身冷汗。

    他蹭掉鞋底的厚泥,抬起头来,和一双眼睛四目相对。

    漆黑的屋子里,一双冰冷的眼睛宛如寒冰,冷彻骨髓。

    贺平章脸色骤变,似乎没有料到商枝并没有入睡!

    心中发慌,他撑不住往后退几步,背脊抵着墙壁,退无可退。他忽然冷静下来,从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他就没有退路!

    出去必死无疑,留下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贺平章深吸一口气,紧了紧汗湿的手心,抬步走向站在床边的商枝。

    “枝枝,你为何不肯答应嫁给我?你不是非我不嫁吗?是因为薛慎之你才变了?”贺平章声音低沉而压抑着激愤地情绪,伸手去触碰商枝,将她搂进怀中,“我也不想如此的,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让我们做一夜夫妻,明天就让冰人来提亲……啊!”

    “砰……”

    突然一声沉闷地声音,贺平章淤青地面容扭曲,一只手迅速捂住头,鲜血从头上流下来。他晃了两下,手指着商枝,“你…你这个贱人敢打我……”

    贺平章的怒火被激发,科举落榜的失意,革去功名的怨憎,巨大的赌债压在他头上,所有的不顺遂一夕间全都爆发出来,几乎将他给逼疯。爹娘恨铁不成钢的打骂,胡氏嘲讽奚落,就连商枝居然也敢动手打他!

    他不退反进,阴沉地脸上狞笑道:“以前不是搔|首|弄|姿的勾|引|我?我如你的意,倒是装起贞|洁|烈|女!薛慎之一个病秧子,他能给你什么?枝枝,你不懂,你没有尝过那个滋|味,不知道其中美|妙。我带你试一试,你会喜欢的……”

    贺平章逼上前,想要抱着商枝滚在床|上。

    商枝一脚踢向他的脐|下|三|寸,贺平章瞳孔一紧,往后退一步。伸手一扯,想要抓住商枝的木棍。

    “砰、砰、砰。”

    几声闷响,商枝挥着木棍狠狠打在贺平章头上、腰间、背部和胳膊。

    贺平章‘啊’地痛叫,商枝卯足劲,抡着木棍捅向他的肚子,“胆子不小,半夜敢往我家里爬!”然后,狠命一脚踢在贺平章身上。

    “唔……”贺平章弯腰抱着肚子,翻搅地疼痛让他脸部肌肉抽搐,痛出一声冷汗。

    商枝目光冷冽,贺平章恶向胆边生,敢对她心怀不轨,下手半点没有留情。

    贺平章被她眼底的轻蔑不屑给刺激,身上仿佛不疼了,他猛地朝商枝扑过来。咬紧牙根,发狠地说道:“我给你一顿好打,该你疼疼我,给我压压惊……”

    贺平章眼前飘起粉末,他吸入几口,天旋地转,就见商枝嘴角一勾,冷酷地一笑,“就凭你!”他惊恐地睁大眼睛,一股寒意从心底上涌,转身想逃,商枝一脚踹向kuabu。

    “啊!”贺平章惨叫,痛得倒在地上打滚。

    商枝看着他额头、脖子青筋根根暴起,脸色狰狞扭曲,冷冷地挑眼说道:“既然是祸|根,那我就废了,免得你今后丑人多作怪!”

    贺平章目眦欲裂,双目猩红,怨恨地死死盯着商枝。

    商枝冷笑一声,眼里满是嫌恶,“你也配和他相提并论?今天这点教训只是让你长长记性,下次再敢乱闯我家,要你的狗命!”

    一脚踢着他肩膀,厌恶地说道:“滚出去!别脏了我的地方!”

    贺平章目光吃人的瞪着商枝,恨不得杀了这个恶毒的贱人!

    窒息的疼痛缓过去,他紧咬着牙根,扶着墙壁从后门走出去。

    “汪汪——”

    小土狗不知道从哪里‘嗖’地冲出来,吓得贺平章左脚绊右脚,‘扑通’摔进水塘里。

    “救……救命……”

    商枝站在窗前看着贺平章在水里扭动扑腾,关上窗户,把屋子收拾一下,躺在床上睡觉。

    她睡眠浅,一点点响动惊醒她。自从发生过贺大昌的事情,她就喜欢在床边放木棍和迷药粉。

    果然,派上用场。

    ——

    次日一早。

    邓氏打开院门,贺平章倒在地上,吓她一跳。

    “平章,你咋弄成这样?发生啥事了?”邓氏看着贺平章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沾着干掉的淤泥,浑身有一股腥臭味。

    心里‘咯噔’一下,昨日一声不响跑出去,如今狼狈地回来,难道又摊上大事了?

    邓氏怕了,贺平章平常不惹事,一惹事就捅大篓子。

    “你别再犯傻了,赌债的事情,你爹想到办法,他会摆平。你老老实实在家温书,过几年再下场科考,总能出人头地。我和你爹年纪大,禁不起你们折腾!”邓氏心底对胡氏生出埋怨,家中出事,她不帮着想办法去娘家借银子,居然闹和离!“我就知道胡氏这种媳妇要不得,她要走就给她走,等贺家熬过一劫难,她休想再踏进贺家这条门!”

    贺平章浑浑噩噩回来,倒在门口昏过去。方才一跟头栽倒在地上,他猛地清醒过来,依旧不敢相信命|根|给废了。

    不会的……他不会被废了……

    商枝那贱人骗他的,一定会好起来!

    贺平章自欺欺人,根本就没有听邓氏在说什么,翻身起来,一瘸一拐往屋里走。

    邓氏连忙拽着他的衣袖,“平章,你昨晚去哪里了?我和你爹担心你一整晚……”

    “闭嘴!”贺平章脸色阴郁,十分难看,目光狰狞,歇斯底里地怒吼,“是你!都是你的错!你不偷人,我不会被人引诱去花楼,下赌坊欠赌债?我一定会考上新科举人!可现在……完了!全都完了!我功名被夺,欠下一大笔赌债,落得断子绝孙的下场!你满意了吗?满意了吗?”

    邓氏紧紧按着胸口,看着贺平章猩红的眼睛,迸发出浓烈的怨恨,令她承受不住!

    “平章,你别吓唬娘!功名咋会无缘无故被夺?你是骗我的……娘不逼你,不想科考,咱们不考了。你想娶媳妇,娘给娶你媳妇,你别说傻话……”

    “娶媳妇?哈哈哈……我拿什么娶?”贺平章阴笑几声,古怪的说道:“娶来放在家里,让贺平文给我生个儿子吗?”

    “平章……”

    “够了!别来烦我!”

    贺平章面目可憎,一瘸一拐的进屋。

    邓氏被贺平章的转变吓坏了,连忙去屋里找贺良广,“平章一大早坐在门口,满嘴胡话。说什么功名被夺,断子绝孙……是那些人吓唬他了?你赶紧想办法,凑够银子,这样下去,他会逼死自己。”

    贺良广皱紧眉心,他想一整晚,只想到一个办法。

    收税!

    “秋粮该交了,今年加四成,他们不加,拿田地来抵!”

    邓氏六神无主,听到收税,连连点头,“对对对!你快去收税!带两个人去,他们不肯交,咱们之间抢!”

    贺良广放下旱烟,叫上两个人,拿着布袋子去挨家挨户收税。

    贺良广第一家去的是陈族长家,开门见山道:“今年收成好,秋粮比以往提四成。你家有十亩地,四两银子。”

    陈族长脸色一沉,“四两银子!地里的庄稼全卖了,也没有这个数!贺良广,你心黑,也别将人往死路上逼!”

    贺良广冷笑一声,“别人会不会被逼死我不知道,你家一定不会!别说是四两,能造青砖瓦房,就算十两也拿得出来!”

    “你——”陈族长心知贺良广吃了秤砣铁了心,打定主意压榨乡邻!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子说道:“贺良广,税收不是你想收多少就多少,按照文书来!该多少就多少,多一文钱也不给!”

    贺良广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幸好他来的时候叫来贺家两个壮汉。

    他脸一沉,招手让等在外边的壮汉进来,“你是一族之长,该由你带头,我敬你为长客客气气和你讲道理!你若是和我为难,别怪我不讲客气!”

    “我倒要看看你要干什么!”陈族长脸都气黑了!

    “你们两个进去搜,活物、死物都可以,抵够四两银子!”贺良广站在一边,冷眼看着。

    杏花村五六十户人,有地的给四两,没地的能捞多少是多少,总的算下来,够还赌债,还能将税收给填上。

    两个壮汉冲进去,别的不搜,直接去鸡窝,一手抓一只大母鸡,闹得满院鸡叫声。

    陈族长气得两眼发黑,他上前阻拦,被贺良广拦住,“你老胳膊老腿在一边歇着,年轻人没个轻重,弄折你了,遭罪的可是你自己!”

    闻讯赶来的刘氏,看着院子里一片狼藉,母鸡的脖子吊在壮汉手里,一拍大腿,嚎着嗓子喊叫,“遭贼了!家里遭强盗了!”

    几嗓子喊得乡邻扛着锄头跑过来,就看见刘氏在院子里和壮汉抢母鸡,被推搡着倒在地上。

    “咋回事?”乡邻认出壮汉,都是随贺姓的小伙子,又瞅着贺良广拦住陈族长,大伙心里顿时转过弯来,“里正,你这是想干啥?青天白日的上族长家做强盗?”

    贺良广目光一沉,冷哼一声,“你们都过来了,我就把话一次说明白。今年秋粮每家每户交四两,拿不出银子用值钱的东西抵。拿不出值钱的死物,用田地抵!一个铜板儿都不能少!”

    这一下,乡邻全都整明白是咋一回事,贺良广这黑心肝的把秋粮翻几番!

    众人顿时怒了!

    “我家田地总共只有两亩,四两银子,你咋不去抢?”

    “就是!往年只要交几十文钱,最多的几百文。四两,你是要喝乡邻的血,吃乡邻的肉!”

    “不交!今秋一文钱也不交!”

    贺良广听他们的话,脸黑成锅底,他冷声说道:“不交也得交!要点体面,老老实实凑够银子,不要脸的,我叫人上你们家去搜刮!”

    乡邻气得半死,不知道贺良广哪根筋搭错了,蛮横不讲理!

    张嘴闭嘴,四两银子!不给,就抢!

    除了家里的田地,养的畜生,哪里掏得出四两银子?别说四两了,就是一两银子都够呛!

    摆明了,贺良广是要把大伙给逼死!

    抢走田地,乡邻们靠啥种粮食吃饭?

    大伙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突然,有人说道:“你凭啥收税?我们的地都给举人老爷,他能免五百亩赋税!咱们村里加起来,也不够五百亩!”

    “对!就是!我们的地都送给举人老爷!你不服气,就去衙门闹!”

    “他哪敢去衙门闹?上回可是在衙门吃了板子,屁股打开花!他剥削老百姓,县令爷知道,不得剥他的皮!”

    这一回,轮到贺良广脸色变得难看。气急败坏道:“地在谁的户头,谁交税!别说薛慎之,就是县令爷来也替你们做不了主!我给你们一天时间,谁不交够四两银子,我卖谁家的地!”

    “现在还没到交秋粮的时间,我们在交秋粮前,把地送给举人老爷,不用交这狗屁倒灶的赋税!走,不和他多说,我们去找举人老爷!”

    乡邻们扛着锄头去找薛慎之,他们心里早就有一个想法,都是跟着商枝种药材混饭吃,不如把地给薛慎之,也不怕他贪他们的地,每年给薛慎之一点银子算作给他们管理田地的费用。

    杏花村的人,难得团结一致。

    他们找上门的时候,薛慎之正在教栓子写大字。

    屋外闹哄哄地,栓子静不下心,屁股扭来扭去。薛慎之敲了敲桌面,让他沉心静气,“好好写一百个大字,我等会要检查!”然后,走出里屋。

    乡邻们站在院子里,见薛慎之走出来,连忙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给薛慎之。

    “慎之,贺良广太过分!几十年的乡邻,他这样做可不厚道!压根不给大家活路!我们乡邻把地都送给你,每年给你补贴银子,地大伙都给商枝种药材!”

    陈族长站出来说道:“我们按照往年的赋税交给你,回头你给县令爷。”

    乡邻纷纷赞同陈族长的话,不让薛慎之难做,“贺良广就是吸血虫,慎之,你可得帮帮乡邻啊!”

    薛慎之皱紧眉头,不用细想也知是贺平章的缘故,贺良广需要大笔的银钱,掏空家底贴补不了,主意打在村民头上。

    “你们比照今年下发的文书赋税标准交,多出的不用给,他若是强压着,便联名上表龚大人,他必定会替大家做主。”薛慎之安抚各位村民。

    村民们吃了定心丸,打定主意,贺良广敢卖他们的地,直接告官,闹到县令爷面前去!

    贺良广听村民说他敢把他们的地给卖了,就把他告官,让县令爷定夺,到底该交多少税!

    脸都给气绿了,他气冲冲地回家,邓氏上前问,“咋样?银子凑够多少?”

    贺良广阴着脸,没好气地说道:“一文钱都没凑够!”

    “商枝呢?这个贱丫头总有本事掏出一笔银子!”邓氏想窜惙着贺良广去逼迫商枝。

    贺良广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完了!”

    邓氏领会过来,当即瘫坐在地上。

    村民们态度强硬,要把他告官,贺良广到底没有这个胆子。

    他抹一把脸,如果不是薛慎之考中举人,哪有这等糟心事!

    ——

    薛慎之庆祝中举办的席面,是在商枝家举办,她家地儿大,摆得开。

    吃过中饭,乡邻们手里提着菜或者米,有的背一捆柴送过来,婶子们帮着商枝打下手,全都忙活开。

    商枝特地搭了两个连在一起的灶台,两口大锅,一口锅里闷着米饭,一口锅里闷着大菜,需要小火慢炖的肉类。待会下锅炒的时候,不用等太久!

    商枝手脚麻利,把事先要在锅里闷的鸡鸭猪肘子全都准备好,待会一样一样下锅。

    然后蹲在地上,帮着刘大婶一起择菜。

    刘大婶往外瞅一眼,薛慎之已经在外面招待男客,女客基本上进进出出帮忙干活,她没看见许氏的影子,忍不住说道:“慎之高中,许氏没来闹?”

    “薛慎之被她赶出家门,除了生恩,没有养恩,她拿捏着这生育的恩情,像吸血虫似的恨不得吸干他。如今中举,咋可能不闹?眼下是为着薛宁安的亲事,腾不出空闲,你就等着吧,迟早会来闹腾。”商枝早就摸清楚许氏的脾性,死皮赖脸、极端自私、蛮不讲理、胡搅蛮缠的恶妇!

    说得难听一点,就是滚刀肉。

    这样的人,要么不出手,要么就狠狠治住她!

    至于怎么治,商枝心里有了主意。

    刘大婶叹息,“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闹到衙门,也奈何不得她。”

    商枝勾了勾唇,只要怕死,就有办法对付。

    锅里饭闷熟了,茶花拿着木桶放在灶边,拿锅铲把米饭装木桶里,盖上一块布,再又将木盖盖住。

    她洗干净锅子,开始炒菜。

    商枝见了,绕到里面的一口大锅,揭开木盖,白色雾气腾腾,伴随着肉香扑鼻,里面炖的是猪肘子,她突然想起猪肘子里加紫苏,味道特别香。

    “茶花,你注意火候,我去后院里摘一些紫苏叶。”商枝叮嘱茶花,拿着镰刀去后院,那里长了一丛野生紫苏,她割一茬进来当佐料。

    后院里,几个人鬼鬼祟祟,从药山上下来,蹲在围墙上,朝屋里探头探脑。

    突然,看见商枝从屋子里走出来,阿金拽着贺平章的衣襟,指着她问,“这娘们是你未婚妻?”说话间,看贺平章一眼,又看商枝好几眼,难以相信,长得漂亮,又有银子的女人,居然看中弱鸡的穷书生!

    贺平章的脸被商枝打肿了,隔半天,青紫更深,一眼望去更瘆人。

    他看着商枝的刹那,双手握紧拳头,克制不住心里的仇恨。他对付不了商枝,便利用这些恶棍帮他报复!

    贺平章低着头,小心翼翼赔着好,“大金哥,她就是我的未婚妻,这青砖瓦房是她造的,村里药山全都是她的。只是一百多两银子,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

    阿金冷笑几声,“她拿得出银子,乐意替你还赌债么?”

    贺平章笑道:“我是不是撒谎,你大可去问问,村里人都知道她是上赶着做我未婚妻。”

    阿金听到‘上赶着’几个字,忍不住看着他肿成猪头的脸,心想他怕不是对这几个字有误解哦?

    想了想,招一个小跟班去问。

    说来也巧,小跟班从山上下来,就看见站在院外的吴氏,她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蹭饭吃。

    “大婶,问你一个事,商枝是贺平章那小子的未婚妻?”

    一听商枝这两字,吴氏满肚子火气,如果不是和她有过节,这席面薛慎之至于不请她?白白让她错失巴结举人老爷的机会!

    “这都是老黄历的事情,你有啥好问的!”吴氏翻个白眼,懒得搭理人。

    老黄历的意思是商枝早就是贺平章那小子的未婚妻?

    小跟班得到答案,飞快地跑过去,告诉阿金,“金哥,问了,是未婚夫妻!”

    “行啊,你小子艳福不浅!”阿金递个眼色给几个跟班,丢开贺平章,从围墙上跳下来,把商枝围住,“小娘子,你未婚夫欠我们赌坊一百六十两银子,他还不起,交代哥几个找你要银子。”

    商枝看着几个流氓地痞,显然是上来找茬。握紧镰刀,她抿唇问,“谁?”

    “贺平章。”阿金一脸横肉,小眼一斜,透着狠劲,“咋?不认识你相好的?”

    “不认识!”

    阿金小眼一眯,聚着凶光,懒得再废话,皮笑肉不笑道:“臭娘们,你不还银子,老子剁掉他的手!”

    商枝冷笑道:“冤有头,债有主,谁欠的银子,你找谁要去!”

    “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阿金确认商枝是贺平章的未婚妻,造的起青砖瓦房,不像没钱的人,就算使手段,也要把银子要到手,威胁道:“贺平章把你抵给我们,你是她未婚妻,替他还债天经地义。你拿不出银子没关系,长得青葱水灵,抓你卖到窑子里抵银子!”

    阿金看着商枝长得标|致,粗糙的手指摸向商枝的下巴,“拿她来抵,去个尾数,咋样?”

    啪——

    商枝一耳光狠狠抽在阿金的脸上,用尽全身力气,阿金嘴里尝到血腥味,不用想也知道,嘴角被打破了!

    “滚出去!”

    阿金脸上的横肉一颤,呸一声,吐出一口血沫,他摸着脸上被她指甲刮出的伤痕,舔着破嘴角,眼底带着无法掩盖的愤怒:“臭娘们,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一巴掌朝商枝脸色搧去,商枝抬手用镰刀敲击他手肘内的麻穴,阿金手一抽,力道瞬间卸掉。目光狠厉,出其不意,左手大掌紧紧掐着她的脖子。

    商枝冷着脸,呼吸不畅,她咬着牙,“蠢货,你们被他利用而不自知,死不足惜!”镰刀一闪,尖利的弯钩划破他的手腕,鲜血瞬间飞溅而起。她手腕一转,用力一勾,挑断他的手筋。

    “啊——”

    阿金握住自己抽搐的左手,痛苦地惨叫一声。

    “老大——”

    小跟班被他手腕汹涌而出的鲜血吓傻了,冲上去捂伤口,看着商枝的目光带着忌惮。

    商枝一手抹去脸上的血渍,冷声道:“我和他曾经是未婚妻,早已解除婚约,昨天他才被我废掉命根子,断子绝孙。这个时候告诉你们,我是他未婚妻,问我要银子,有两点。一,利用你们除掉我,给他报仇。二,你们给我解决掉,他不用还债!”

    阿金觉得裤裆凉飕飕的,神色狰狞,怒吼小跟班,“你他妈是问谁打听?那人确定说他们是未婚夫妻?”

    小跟班连忙把吴氏的原话说出来,“她说‘老黄历的事情,你有啥好问的’。”

    商枝勾唇道:“可不是老黄历。”

    “蠢货!”阿金抬脚踹倒小跟班。

    薛慎之听到后院的动静,手里拿着铁锹,带着一群人过来。

    阿金手筋断掉,心里痛恨商枝,虽然有心报仇,寡不敌众,他们人少势薄,咬紧腮帮子,“走!”

    几个人跑上药山,阿金回头就看见一个书生打扮,拿着铁锹的男人,掏出帕子给商枝擦脸上的血。

    操!

    “上当了!”阿金狠狠啐一口,蠢杀材果然是骗他们!

    阿金心里彻底相信商枝的话,贺平章脸上的伤说不定就是这臭娘们揍的!

    他目光阴鸷,冷笑几声,“利用老子给他报仇,害得老子废一只手,想置身事外?呸!这笔账没完!”

    “老大,这娘们废你一只手,咋讨回来?”小跟班等着阿金吩咐。

    “蠢蛋!给老子废了贺平章那蠢材!”阿金目光阴冷地瞥商枝一眼,这娘们眼睛不眨一下的见血,下手又狠又毒辣,可见没少干这些事!这么个硬茬子,栽她手里算他倒霉!

    这一次,的确是活该!

    一行人,立即去往贺家找贺平章。

    贺平章早在看见商枝挑断阿金手筋的时候,吓得屁滚尿流,逃命去了。

    商枝冷眼看着他们离开,这些地痞流氓,在她手里吃大亏,一定会从贺平章那里找补回来!

    她接过薛慎之手里的帕子,擦了擦阿金碰触过的脖子,看着身上溅的血,厌恶地皱了皱眉。

    “你去梳洗,摆宴的事情不急。”薛慎之看着她发白的脸色,心知是吓到她了。

    商枝点了点头,她放下镰刀,这才发现整条手臂用力过度隐隐发抖,她才知道自己在害怕。虽然做过无数台手术,但是第一次在手术之外把一个人的手筋挑断,她到底是有些虚。为了不露怯,她绷紧拿着镰刀的手,现在放松下来,倒是有点软。

    只是有时候,你不狠,吃亏遭罪的永远是自己。

    必要的时候,需要狠手段!

    刚才那一手,的确震住了阿金一行人,不敢再轻易找她麻烦。

    商枝望着水盆里倒映出沾满血迹的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

    薛家。

    许氏满脸郁色,不知道第几次跑周家,那边一直不松口,啥时候将周蔓嫁过来!

    乡试结束好些天,又拿良辰吉日没挑选好做借口。

    心里憋着一团火气,心想等周蔓嫁过来,再狠狠磋磨她一顿!

    许氏砰、砰、砰地用力剁着猪食发泄火气。

    这时,贺良广上门,他站在院门口,看着满脸不爽快的许氏,随便找个话题问道:“薛老头今日也不肯下山?”

    许氏差点吓得剁掉手指头,她瞪着贺良广,翻个白眼道:“那死鬼,从虎子死了,你啥时候瞧见他下山了?”

    贺良广点了点头,“薛慎之考上解元,你不去吃酒席?”

    许氏嗤之以鼻道:“又不是举人老爷,有啥好庆祝的!”

    贺良广脸上勉强的笑僵了僵,继续说道:“你就不知道了,解元是举人第一名。”

    “啥?你刚才说啥?”许氏瞪圆了眼睛,下巴都要惊掉了!

    那个短命鬼,考上举人第一名!

    咋可能?

    他不是考乡试的资格也没有?

    “你不知道?昨天村里人都去给他道喜了。”贺良广很诧异,“薛解元没有给你报喜?”

    许氏老脸一拉,短命鬼躲避她来不及,咋会告诉她考上解元?

    去府城考试都闷声不吭,生怕她会去占他便宜,闹得他考不了试!

    这些天她忙着去镇上催婚,哪有心情八卦村里发生啥事?她心情不佳,小许氏也不敢乱嚼舌根惹她晦气。

    “村里人都去吃席面,你这做娘的没去,可见他心里没把你当娘。你生他养他,如今有功名在身,就想要踢开你,枉费薛大虎为救他搭上一条命。如果薛大虎还在,他一心向着你,薛宁安这门亲事,早就替你拿下来,哪会让你伤神?”贺良广的话,字字往许氏心窝子里戳。

    许氏脸色阴沉,丢掉手里的菜刀,霍然站起身,“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如果不是虎子,他早就见阎王!现在出息,翅膀硬了!想一脚蹬掉老娘,没门!”她扯下干活的围兜,怒气冲冲,就要去找薛慎之算账!

    “他现在是举人,来年进京赶考,说不定就考中进士做官!你不痛不痒的闹他,他现在拿你没有办法忍着你,等他做官了,你再敢拿捏他,他就能发官威把你抓起来!我若是你,趁他现在不成气候,把他给治住,今后都听你的!”贺良广眸光微微闪烁,给许氏出谋划策。

    许氏拧着眉,“咋治住他?”

    她真的没有法子,如果有法子,早就出手治住薛慎之了!

    哪还要等到现在,受那么多窝囊气?

    贺良广笑了笑,“我的法子不适用。”

    他越是这样,许氏越是想知道,“你帮我想法子治住他,我少不得你的好处!”

    “你说到这份上,我不帮你想办法,说不过去。”贺良广把手伸进袖筒里,“先说好,你治住他,我把地送他名下,不许要我的赋税。”

    许氏得意,就知道贺良广无事不登三宝殿,感情是为了赋税一事来求她啊!

    尝到举人老娘的一丁点甜头,许氏就忍不住心里的贪念,到时候请薛慎之出面,周叔治一定肯把女儿嫁过来。

    她催促道:“小意思,你快拿来!”

    贺良广掏出一个药包,一个药瓶,“这里面是砒霜……”

    许氏脸色顿时一变,尖声道:“你叫我毒死他!”

    贺良广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听见,他沉声道:“你听我把话说完,这包砒霜,你下他茶汤里,等他中毒,你就拿着这一瓶解药,让他签下听你命令,赡养你的契书。以后他若是不敬你,不奉养你,拿着这张契书去告官!他一定被你治得死死的!”

    许氏心里发怵,虽然有解药,万一毒死人了呢?

    她可是要偿命的!

    贺良广目光晦暗,把药粉往袖子里一藏,作势要走,“算了,我就知道这法子不适用。你以往那般欺负他不打紧,你是生他的娘,他还能记恨你,今后再一起算总账不成?”

    “等等!”

    许氏想到过往对薛慎之的种种,后背惊出冷汗,咬了咬牙,伸出手,“把药给我!”

    贺良广把药给她,再三叮嘱道:“纸包里是砒霜,瓷瓶里是解药,你可别搞混了!”

    “行了,我记住了!”许氏冲进屋子里,叫起薛宁安,拟一纸霸王条款契书,揣进怀里,就往商枝家走去。

    贺良广远远地看着许氏进商枝家大门,唇边流露出略有深意的笑容。哪里有什么解药?瓷瓶里的东西,比纸包的砒霜更毒而已!

    他抬头望着蓝天白云,今日天气是真的好,连日来的郁气消散,闲散地往家中走,根本不知道有噩梦在等着他!

    推开门,‘砰’地一声,一闷棍打在贺良广头上,他头脑发晕,‘砰’又是一棍子打在他双腿上,扑倒在地。

    两个人从门背走出来,钳制住贺良广的双手,用麻绳捆起来,一只手按着他的脑袋,将他推倒在地上。

    贺良广缓过劲来,睁开眼睛,就看见一脸横肉的阿金,他身上沾着血,手腕上绑着一块粗布,凶神恶神,吓得他瞳孔一缩,惊恐的摇头,“你……你想干什么……”

    阿金抬脚踩在他的脸上,用力碾了碾,“说!贺平章在哪里?”

    贺良广脸色通红,呼吸不畅,痛苦的扭动,“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阿金冷哼一声,脸上的横肉一颤,摸着左手腕,发狠道:“打断他的腿!”

    贺良广听到阿金的话,心底发凉,跪在地上求饶,“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你打死我,我也说不出来!你放了我,我给你去找他……”

    阿金看着贺良广怕得不行,浑身都在瑟瑟发抖,笑了一声,“你宝贝儿子,害我废了一只手,爷心里不痛快,找不到他,总得先在你这里讨点利息!”他话音一转,“动手!”

    “等等……在给我一点时间,我把银子凑足给你……”贺良广急切的说道,眼底布满惊恐。想逃走,一只脚踩在他的背部,动弹不得。

    小跟班一人手里拿一张条凳,你起我落,咔擦两声。

    贺良广惨叫,浑身抽搐着,痛得在地上打滚。

    阿金看着贺良广瞪大的眼珠子里,愤怒的仇恨像是要向他讨债的恶鬼,心里不痛快,正要开口,门被推开,邓氏挎着篮子进来。

    “快——跑——”贺良广额头爆出青筋,从喉中挤出两个字。

    邓氏吓一跳,看到院子里凶神恶煞的几个人,双腿发颤,扔掉篮子,调头就跑。

    “操!给老子追!”阿金脸上闪着凶悍的恶光,“贺平章跑了,银子不能白打水漂!这老娘们抓起来,卖了!”不说那一百多两,贺平章可是从赌坊里带走了五两!

    小跟班冲出去追。

    邓氏听到阿金的话,吓得魂都飞了,憋着一口气,闷头往前面跑。

    她看见在地里干活的人,连忙求救,“救命!救救我!后面的流氓地痞要抓我去卖了抵债……”

    村民冷嗤一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一家子都是黑心烂肚肠的烂货,逼着乡邻去死,这下遭报应了!”巴不得抓着这一家子没心没肝的卖了才好!救了他们,等着他们反过来再逼死他们吗?

    邓氏听着村民嘴里冷漠无情的话,脸色煞白,眼见人要追上来,拔腿闷头往前跑。

    距离越拉越近,邓氏心里心里越来越恐慌,吓得魂不附体,哪里有路往哪里逃。

    “臭娘们!快站住!”阿金一声怒吼。

    邓氏慌不择路,看着前面的小河,心口一紧,眼见他们马上抓住她,爬上一边的田埂,脚下一滑,‘扑通’一头栽进河水里。

    她扑腾着,嘴里喊着,“救……救命……”咕噜咕噜,嘴里灌进去水,瞬间沉下河里。

    阿金几人站在河边,看着没影的河面,单手摸一把脸。

    “老……老大,出……出人命,咋办?”

    阿金心里慌,狠狠踹他一脚,“逃啊!”

    小跟班咽了咽口水,河水深,又不见人影,救人是不可能的了。心里也开始恐慌,扭头跟着阿金逃命。

    而商枝那边依然热热闹闹,一片欢声笑语,并不知道贺良广家的事情。

    商枝梳洗出来,换一身干净的衣裳,有茶花搭把手,饭菜不一会儿功夫就做出来。

    婶子们帮忙把菜端到各个桌子上去,乡邻们很想念商枝的厨艺,迫不及待动起筷子。

    大家吃得正高兴,来了不速之客。

    刘大婶放下菜碗,瞧见许氏进来,连忙去厨房,“商丫头,许氏来了!”

    ------题外话------

    咦~好凑巧哦!薛哥和同学们一起高考!

    祝贺各位高考同学,和薛哥一样,鱼跃龙门,金榜题名!

    o(╯□╰)o,为啥各种节日小绫子都慢半拍?大约是提前一天设定更新的缘故_(:3」∠)_

    啊哈哈哈,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谁也别拦着,小绫子明天虐渣!

    割韭菜一样,一把收割掉!

    好鸡冻?(?>?<?)?~

    爱你们,笔芯~(づ ̄3 ̄)づ╭?~

    ps:幸好没有说继续保持十二点更新,不然打脸了!今天男人去加班,得给孩子陪睡,等他睡着了才爬起来写完,已经过了十二点半,修改修改错别字就一点了,没有给发出来。心里还想着留言是早上六点更新,希望能够十二点更新了,打打脸……结果是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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