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归人
天启三十三年秋，渊京城。
“邺城大捷！邺城大捷！”渊京百姓纷纷奔走相告，整个渊京城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
而此时，渊国的朝堂之上，文武百官早已跪倒一片，大气都不敢出。
“国舅，说说吧！邺城被围时，我渊国的援军何在？你忠义候的左羽卫又在哪？如今虽说邺城大捷，但同时却也损失惨重。这次的惨胜，是用邺城守城将士的全军覆没换来的！这是谁的失职？嗯？国舅！”上首的渊国皇帝，四十多岁的模样，一袭明黄色的龙袍，脸色铁青的开口。众臣们把头埋得更低了，生怕自己也受池鱼之殃。
要说这渊国皇帝洛轩，十六岁以前，只是一个不受先皇宠爱，不受百官待见的四皇子。因生母肖氏只是舒美人宫里的一个洒扫宫女，且刚生下他不久就病逝了，先皇对他又极其不喜，他从小便一直处于任人欺凌的境地。别说宫里的贵人了，就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太监都敢欺负他。
可谁又能料到，他十六岁那年，也就是先皇驾崩当日，竟一鸣惊人，以雷霆手段解决了夺嫡之争，顺利登上皇位，改国号天启。上位后，就立马推行新政，减赋税，斩贪官，推科举，百姓竞相称颂，连当时不看好他的那些朝中重臣，也纷纷俯首。
如今的天下，四国鼎立。东边的渊国，南边的南国，北方的北戎，西边的西凉。论国力，渊国和南国最强，都是兵强马壮的；论财富，当属西凉；而北戎，游牧民族，国力一般。只不过，西凉与其它三国相距甚远，隔山隔海的，所以多年来，也很少和三国来往。
“皇上，这……老臣也不知……这南国此次竟是派出王朝军队围了邺城！要知道那王朝军队多少年以来，都是寸步不离地守卫着南国皇室啊！他们从来不会离开南国都城胤城！可这次……他们倾巢出动，老臣也没料到……老臣……”跪在下首的国舅容奎，吞吞吐吐地甩锅王朝军队，很显然是想推脱罪责。
“你给朕闭嘴！要不是你国舅大人的左羽卫自负轻敌，迟迟不去救援，我渊国岂会胜得如此惨烈？邺城被围，全体守军苦战两天一夜。最后关头，多亏宋将军之女宋颜的妙计，才撑到我渊国的援军赶到！否则，邺城被破之日，就是全城百姓被屠之日，也是你容国舅全家抄家灭族之日！”听着容奎那唯唯诺诺，又想拼命解释的话语，渊帝洛轩恨不得立马处决了他。
容奎跪在地上，头埋得很低。眼里，却有一丝阴狠划过。这该死的宋颜！
“皇上……皇上不好了！宋将军夫人听闻邺城噩耗，服毒自尽了……而宋将军，也自请辞官，带着夫人离开了京城，不知所踪。只……只留下了这封信，让贴身侍卫呈给皇上！”太监小卓子急急忙忙地跑进来跪在殿外，双手举着一封信！
“掌嘴！什么叫皇上不好了？朝堂之上，岂容你这般没规矩？”总管太监淮公公过去给了小卓子一巴掌，接过了他手里的信。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渊帝洛轩这才开口：
“呈上来吧！”
片刻之后，就在众臣纷纷猜测信中内容时，渊帝缓缓抬头，右手用力捏紧信纸。
“传旨，国舅容奎私通外敌，致我军死伤惨重！即日起，容贵妃移居冷宫，非死不得出！国贼容奎即刻问斩，容家男丁年满12岁以上者，和容奎同罪论处！12岁以下男丁，流放济远蛮荒之地，永世不得回京！容家女眷，全部充为官奴！另外传旨，宋将军之女宋颜，有勇有谋，为国捐躯，追封为护国郡主，赐号永安！淮公公，将军府虽没了主人，但也要安排人好生看管！就……先这样吧！”渊帝死死盯着容奎，连下了两道圣旨。
一时间，朝野震惊。
容国舅私通外敌？原来，邺城的千万忠魂，都是因为容奎通敌害死的。消息一出，容府外被义愤填膺的军民围住，尤其是那些有亲人丧生在邺城的百姓，更是恨极了容家，纷纷嚷着要进容府算账。御林军来容家抄家拿人时，差点没挤进去。
而宋将军之女宋颜，被追封为郡主的旨意，倒没掀起太大波澜。毕竟，宋小姐为解邺城之困，为国牺牲了。这个封号，多少也算告慰她的在天之灵了。要知道，这永字，可是比照皇室公主的封号来定的。因为此字，只有皇室公主才能使用。只可惜……
是夜，幽王府。
“爷，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如今的邺城早已一片狼藉，除了入眼可见的残垣断壁，一无所获。”侍卫随影低头，朝背对着自己的男子禀报。
“随影，你说她怎么就这么不告而别了？这不是真的，对吗？”上首的紫衣男子悠悠开口，侧影投射在一旁的屏风上。而他那如刀削斧刻般俊朗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冷清，看不出喜怒。
“爷，事已至此，那……宋小姐的身后事……”随风犹豫着开口。
“住口！什么身后事？传令夜枭全体影卫，即日起，停下手里的事，全力找寻宋颜的踪迹。本世子不相信，她真的已经……无论如何，就算把四国翻个遍，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男子打断随影的话，步履踉跄地转身步入内室。
倾倾，就算你不知我对你的心意。但你曾轻薄于我，也总该对我负责吧？就算你不愿意对我负责，难道，凭我们的交情，你连一句话都不愿留给我吗？那个端木彻，你好歹还给他留了一封书信……
你离开了，我才知道，原来你早已占据我的心。往后的人生，那么长那么难，倾倾，你让我怎么走下去？
男子扶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而在京城另一边的户部尚书府，此时也是灯火通明。尚书之子端木彻，将自己房间的东西都砸了个遍。还不解气，冲进书房顺手抄起桌上的一只杯子，就想把它也给碎了。贴身小厮印子急忙拦住：
“使不得啊爷，这可是几年前宋小姐……不对，现在该叫永安郡主了。这可是她送你的生辰礼，真给碎了你可又该心疼了！”
端木彻狠狠瞪了印子一眼，又看了右手的杯子一眼，缓缓的放了下来。印子赶紧伸手接住，还不忘后退了几步。
随后，端木彻像抽干了力气一样，颓废地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
“颜儿，你个大骗子！连我都骗！你不是留信说去梧州姨妈家玩几天吗？你不是说你梧州有个小表妹，你对她思念成疾吗？怎的你竟是去了邺城？你为邺城守将献策，最后被敌军一把大火给烧得尸骨无存！我可是你生死与共的朋友啊！你怎么连我都骗？你去的明明是梧州……”
端木彻一遍遍喃喃自语，印子哽咽：一直以来，主子对宋小姐的感情，他自己虽不愿承认，可他们这些贴身跟随的人，心里早跟明镜似的了。这些年主子为宋小姐做了这么多，等了这么久，等来的，竟是一个不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