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样品下线了
到了六月，飞火流星，天热起来。
早晨一起来，明晃晃的太阳刺在身上发烫，隔着玻璃窗给房间里木头的，铁质的，丝绵的升着温度。
周平光把窗帘升上去，妻子周舟已经送落落去面试幼儿园了。
罗小成随手安排的活儿算是交上去了。
可为了在年中的电子展把rysx样品推上去，已经连续两个礼拜没好好睡觉了。
虽然不用天天坐在电脑前敲代码，可这大院-集团-长春花工厂三地来回跑，太累了。
定样的五十件展品，从电路板打样，电路调试，传感器匹配，线束电磁干扰测试，再到接口匹配、外形尺寸、公差配合、材料定型，最后轨迹扫描、软件烧录、性能测试，这一通忙下来，三焦起火，不但烧的头发掉，额头冒了两个火疖子，日常上个厕所都费劲。
这不早晨爬起来蹲厕所半天，肚子里是团着一堆东西就是没有下落的迹象，连着刷了好几个群消息，过了好几个工作流，才无奈结束早蹲，起身刷牙洗脸，刮胡子洗头发。
肥皂沫刚挂到脸上，手机就响起来。
刘晓雅打来的电话，“周总，您能不能派个工程师现场联调，昨天送到摩那的样品又出了点问题，现场没发现，让电器工程师和动量工程师过去解决问题也没搞定，样品今早又拉回厂里了，盛总让我联系您，生产现场下线的时候能跟一个测试工程师，便于现场发现问题。”
这刘晓雅工作倒是认真，就是做事不够灵活，万事都听盛弘毅的差遣，派来跟项目进展刚两个月，摩那和长春花的人才认了个七七八八，对于样品下线这些事只懂个大概。
周平光也不想太为难她，毕竟这人是从盛意饭店送到长春花的。
“晓雅，摩那的测试工程师可以远程在线指导，你联系刘景明，试制样品就是问题多，等第一批交付了，后面就有经验了，别慌！”
“周总，我和刘工联系了，可他上班电话总占线，一下班手机还关机，实在找不到人。”刘晓雅说起来一肚子闷气。
“那你等会儿，现在还不到上班点，等上班了我让他联系你。”周平光看看表，刚刚八点半。
“周总，还有别的测试工程师电话吗？我这边问题多，找找别人行不行？离展会还有两周时间，我这第一批样品还没测试通过，时间实在紧张，帮忙想想办法。”
擦了擦嘴上的泡沫，周平光喝了口水漱漱嘴又吐掉，“别着急，我待会去公司，了解了解情况再回复你，晓雅，样品进度和品控都是你负责吗？我记得当时项目组里还有两个人的。”
刘晓雅坐在车间的配件箱上，产线工人陆陆续续来了，负责进度和品控的两个经理此刻恐怕还在不紧不慢的吃早饭，或许，自己真的太急了，急着让盛总认可自己的工作能力，急着证明自己虽然走后门进来的却也是能干活的。
挂了电话，看着工人们各自站在所属的工位上，等着开晨会。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拿着包出了车间，找了个休息室吃着包里的面包，刘晓雅有点茫然。如果有个师傅带带自己该多好，听说新入职的员工都有老带新，至少每天该干什么总有人给规划好了，不像现在，和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试制车间的班组长问她是负责什么的？
不知道，盛总说了让她先在线上实习，跟摩那的项目，具体做什么没有交代。她也不好意思去问，一来盛总很忙不见得有时间接她电话；二来，自己对产品对车间一窍不通，万一盛总问起来，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只好先在车间熬着，遇到不懂的就问问，产线上的工人不论男女青春，总有热心的，她问一句总能学到点知识。
不过产线上的人最多懂点装配，设计图样看得懂，能说出点上下游关系已经不错，至于再多的也讲不出来，刘晓雅想知道这一条线生产的产品做什么用，怎么用，就花了好长时间。
毕竟，一条流水线上，不会只流一样产品，许多个种类，提供给不同的品类进行组装。好几次，她就发现，原本给a产品的配件备货给了b产品，如果零件差别大的还容易发现问题，如果标识没有打印，或者标识不清楚外观又很像，很容易装混。
长春花生产的产品大都是医用相关，光辅助治疗的电子关节产品就多达二十六种，刘晓雅看那些设计图纸，尺寸线倒是看得懂，精度公差看个热闹，其他就看不出什么差异了。四种产品同一条线，交替生产，生产节拍都是程控机控制，流水线上的人g大多数时候就是在监控机器，也不用时时盯着，可越是这样，出错了要发现就越难。
在产线上走走停停一个礼拜，刘晓雅才知道先去工艺科拿工艺流程，拿零件清单，看装配图，还要去产品科拿设计要求和性能指标。
晕头晕脑学了一个多月，她才明白了摩那公司要的小样是个什么东西。
看着代号是rysx95的第一件样品下线，刘晓雅激动的恨不能全宇宙都知道，如果不是碍于保密协议，她准一早发圈，让熟悉的陌生人和陌生的陌生人一起看看她和她经手的第一件产品。
这是一台银白色的人形机器，上百条线束围绕，灵活的手臂，可以做举起、拿起、放下、拥抱的动作，外包材料采用轻薄柔软的气凝胶辅以防腐耐高温涂层，内部支撑结构则采用承重能力强的铰接，只看它可以轻松举起两百公斤的重物就知道。
由于使用环境多半是在室内，整体结构密封时采用线接和卡接而不是粘接，有效减少胶剂用量从而避免有害物挥发量。
能量电池采用低密度的钠电池，一来室内使用没有用电焦虑，二来放电柔和不会爆燃减少安全隐患。
整个机身还有变色功能可选，会跟随人物模式进行调整，据说系统可以支持十二种人物，六种性格模式，八种场景模式，使用起来如同幻影又似真身，令人难辨真假。
刘晓雅一边忙着跟踪样品交付，一面期待着产品发布会上的效果演示。
在京城也没有亲人，最熟悉的就是带她从小县城出来的卢正奇，一想起卢叔那张圆圆的脸，刘晓雅就觉得自己不应该气馁。
为了赚钱补贴家里，刘晓雅在县城的餐馆里学配菜。不做服务员是因为薪水低，学会了配菜至少每月能多出五六百，这五六百可以买一罐蛋白粉了，大病后身体虚弱，听说蛋白粉和人参补气丸能增强抵抗力，可是价格高昂，医保也报销不了，所以只能想办法多赚钱。虽然大学里学了计算机专业，可自己又不是名牌大学毕业，在县城里找不到什么对口工作。
县城的两家超市问她会不会修收银系统，她不会；一家半死不活的网咖问她会不会搭防火墙，也不会；至于其他就没有了，耽搁多半年时间应届生的身份也快没了，如果不是卢叔带她来了京城，大概就会一直在餐馆里混口饭吃吧。
现在虽然还在实习期，但上个月的工资比在餐馆配菜高了两千六百块，自己不住公司宿舍住就在饭店打地铺，虽然通勤贵了两百，但是每月可以省五百的住宿，这省下来的钱又可以买两盒人参补气丸。
使劲嚼了嚼干巴巴的面包，喝了一口保温杯里卢叔给她倒好的银耳汤，刘晓雅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抱怨的，怪就怪自己懂得太少，不知道怎么才能学得更快。如果能早点结束实习期正式转正，被扣掉的百分之二十又可以多买两盒蛋白粉了。
盛弘毅和唐意快到车间的时候，就看到休息室里的刘晓雅，扎着高高的马尾，龇牙咧嘴吃着面包，偶尔面包屑掉下来，她就捏起来放在腿上的纸巾上，吃两口喝一口，鼓鼓囊囊的包里干瘪了又塞进了包装袋，这才站起来，朝着已经开机动工的流水线走去。
“小刘可真是能吃苦，这一个多月吃喝都在线上，”盛弘毅看了看唐意，注意到他若有所思，继续说：“现在的年轻人能像她这样的，可不多。”
“是，”唐意赞同的说：“卢正奇做生意眼光一般，看人倒不差。既然人在你这里，你就多费点心思教教她。”
“论到用人识人，谁在你面前卖弄那可就是自取其辱了，”盛弘毅说这话完全是发自肺腑没有半点吹捧，“看摩那这几年的发展就知道，物尽其用人尽其职。”尤其是把太子收入麾下，借力打力，占尽集团的好却不受约束。
“盛总这是怎么了，验收样品的节骨眼把我吹上天，是想让风眯了我的眼，”唐意和他一样到了车间门口，换上奶白色的厂服，戴上黄色的安全帽，“我心里清楚自己的分量，要是有你半分本领，又何必出去单干。”能有人站在前面挡风，又何必独立潮头。
盛弘毅倒没和唐意交心过，也不知他说的有几分是真。
只呵呵一笑。
第五车间和别的车间没什么两样，天蓝底的地面，凌空的物流导轨从左到右交汇出繁忙的路网，银灰色的数控机床一排排列阵到头。橘黄色线框把设备和人行道隔离开，白色实线只有半米宽靠近办公室，叉车沿着绿色导引线搬运着零部件和空出的木箱。
嗡嗡的电机声，刷刷咔哒的卡接装配声，滴滴滴滴的下线检测声交融在一起，在六米高的房顶激荡碰撞后散的到处都是。
线上的工人多半都是大嗓门就和这里的背景音太大有关，如果不扯着嗓门喊，有声也听不到。
刘晓雅跟着总装的王组长查看刚下线的样品，两个操作工熟练的做伪装涂覆，在正式亮相展会之前，外装也是保密的一部分。
一进车间工人们的智能手机就被锁到柜子里，避免有人偷拍，刘晓雅也不例外，没来得及看群消息，所以她并不知道今天盛弘毅和唐意会来车间视察工作。
“王组长，今天按计划有七台样机下线，除了研发的品控会来，摩那有人过来吗？”她贴着对方的耳朵大声说。
“有，”王组长想了想说，“说是有个编程的过来现场刷程序。”
“几点来，知道吗？”
“得下午了，上午装不出几个，放心，这活儿一开始干不熟，过两天就好了。”王组长拍着她的肩膀说。
刘晓雅咧开嘴巴无声的笑笑，这过几天的安慰都持续一个礼拜了，也不知哪天会是那两天。如果节奏还这么不顺畅，周六日加班一起忙，到了六月十五才能勉强交付，如果摩那不派工程师现场调试，万一最后交付的七台来不及调试，那可怎么办？
舔着嘴唇，昨天装好的样品仍然立在自己面前，可她已经没有心情再感慨，继续给贴膜的两个师傅打下手，递工具。车间有些热，大风扇虽然摇头吹着，可防护服一罩，根本感受不到凉风。
贴身的兜里老款的奶奶机嗡嗡震动伴随着广场舞大喇叭音乐响了，刘晓雅赶紧掏出来，一看是个本地陌生号码，接过来问清对方，原来是摩那的刘景明。
居然忘记把他的电话号码保存了。为了在车间能正常接到电话，刘晓雅跑了好几个旧货市场才淘到这样一个二手电话，设置了来电转移之后，人在车间就能和外界正常通话了。
“您什么时候能来车间？”刘晓雅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问对方。
“什么？已经来了，”她看看四周，没见到新鲜面孔，又问：“他什么时候到的，和车间预约备案了吗？这边不备案不让进来的。”
“你不知道，那你把他名字和电话告诉我，对，告诉我，我拿笔记下来，你等等，”刘晓雅在随身的包里摸出纸笔，蹲在地上，记着号码，“再重复一遍，”刘晓雅不自觉间开大了嗓门，身边的扫气机突然开动，噗嗤噗嗤响了起来，最后两个数字和人名没听清楚，只好站起来换个地方，就这一抬头，她发现终检区有俩带黄色安全帽的人押送着rxsx95首样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