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不完美对话
回到病房，孙佳尚或者该叫他t还在电脑前坐着。见他回来转头问：“床什么时候搬过来？”
“搬什么床？”唐意问。
“今晚你在这儿睡，没有你的床，”t看着他说，“搬一个过来。”
“你累了早点睡，我找张行军床就行。”
熄了灯，唐意半条小腿吊在床尾，窄窄的床，躺在上面不舒服。但是人一旦心里卸掉负担，很快就会放松了沉入梦里。
不知睡了多久，模模糊糊听到压抑着的低低痛苦呻吟声，好像绵密的粘稠里有人拿巴掌拍着，又像是沉在塘泥里被堵住了口鼻的挣扎，唐意一个激灵醒过来。
原来是t，不知梦到了什么，手脚挣扎颤抖，整个人蜷缩成婴儿朝右躺着，头上都是汗。
唐意趴在床前，拿手擦他头上的汗，他眼皮抬起来，看了一眼，嘴里哼出：“e，e，唐意，”大概是看清了人，很快又闭上眼睛，却把唐意的手抱住，头靠了上来。
等他睡安稳了，才轻轻的抽出手，把他踢掉的被子重新盖好，直起腰，却见他又伸出手在床上摸索。
唐意就又蹲下，把胳膊递过去，让他抱着。他似乎是受惊后特别不安，抱着唐意的手一直微微颤动着，像是不断发射探索波的雷达一直在试探着目标，又像是睡在悬丝上，风一吹就要掉下来。唐意不敢再动，等脚麻了，微微起身，抱着他的脑袋；胳膊发麻了，又把他放下，这么折腾着，到最后自己也睡着了。
t后半夜睡的很沉，然而太阳隔着窗帘一照进来，就醒了。睁开眼睛，觉着自己的手被什么压着，转了转脖子，看到唐意趴在自己身边，大半个身子在地上，胳膊压在自己手上。
这人，什么时候爬到床上了？
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谁料他睡得熟，竟直接往地上滚去。
t赶紧抓住他的胳膊，这一动，唐意自然就醒了。
“天亮了。”t放开他胳膊，说。
“嗯，”唐意累及了，身上酸痛难耐，揉着发胀的脑袋，扑到行军床上，脸埋在被子里，不想动弹。
t见他迷迷糊糊绕着病床走到另一侧，倒头就睡，幸而没有掉到地上。
拉开窗帘，被阻碍的光一下子都铺了进来，大半个房间亮起来。
回头看了看还睡着的人，换了衣服出了门。
这里的一切都陌生，不想呆在这里的念头越来越强烈，拿出手机翻了一遍电话簿，在熟悉的人里拨通了王嘉伟的电话。
“表哥，你什么时候过来？”
“谁是你表哥，叫我王医生，”王嘉伟把手机扔到床上，开了免提，“唐意呢？”
“他还没醒。”
“王总让你听他安排，着什么急，办完出院再说。”
“为什么听他的？”
“你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
“我怎么知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我就是一个工具人，就是一个医生，确保你没毛病，”王嘉伟一边换衣服一边说，“不过你昨晚有点不正常，我得找时间分析分析数据了。”
“王医生，你还没毕业？”
“我又不打算上班，毕业干什么？”
“看来你没变。”
“那是当然。”
“你读的是什么专业？”
“临床啊！”
“那你不上班，怎么能成为医生，临床不需要接触病人？”
“谁说上班才能接触病人？”王嘉伟套上外套，拿起手机，“你这么关心我干什么？你自己的事情都没弄明白！”
“小t已经不在了？”
“对，咱俩一起埋的，就在你最喜欢的那片油菜花地里，怎么，你没想起来？”
“那我是什么时候遇见唐意的？什么时候知道他就是我要找的人的？”
“我怎么知道，”王嘉伟想了想，如果非要说知道，那也是猜的，“你本来就有病，什么时候发病，什么情况下发病，我还没研究清楚，你别问我这个，问这个，就显得我才疏学浅了！”哈，王嘉伟笑了笑说：“你觉得才疏学浅这个成语我用的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形象？”
“王医生，你的确是才疏学浅，但愿你能早日学成归来！”
“t，我告诉你，你不用这么阴阳怪气，哈哈，我又熟练使用一个成语了，这个成语就是专门形容你的，阴阳怪气！上次听王总说，你的成语和俗语用得很好了，我十分怀疑，你不应该用才疏学浅来形容别人，因为才疏学浅是自谦的话，实际上我那是谦虚，对于你的毛病我早就一清二楚了，一清二楚知道吧，这也是一个成语，形容一个人对某件事务非常了解，非常清楚，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关键人格里的第一分支呈现出了表象，而你的第二分支人格成为隐象，但是你的隐象其实是你的理想型，目前的表现只是一种抑制作用下的拓扑。”
“王医生，你能用病人听得懂的话来表述吗？”
“不能！实事求是的说，对，就是实事求是，哈哈，今天和你谈话很高兴，我已经掌握了一百二十五个成语的使用方法了，嗯，对了，我想说的是，我还没有搞清楚具体的病理原因，所以我没办法按照你能理解的那种语言来表述，请原谅，我会继续努力研究，一有进展会和你谈谈的。”
“那么，再见，王医生，我等着你的最新研究成果。”t挂了电话，对今天的谈话不是很满意。
查房的医生过来了，t看着医生进了自己的病房，很快就有护士出来，请他进去。
“15床孙佳尚，26岁，吸入式神经中毒，入院昏迷，体查后补充生理电解液，目前各项指标正常。”住院医是个微胖的圆脸医生，见他进来，介绍说道。
唐意已经醒来，准备收行军床。
“家属，昨晚陪床有异常吗？”领头的老医生问道。
“做噩梦算吗？”唐意问。
“哦，”老医生点了点头，让孙佳尚躺到床上，听了听心肺，和蔼的问躺在床上的人：“有没有胸痛或者心疼的感觉？”
“没有。”t回答。
“喉咙难受吗？”
“没有。”
“有没有吞咽难受的感觉，”老医生让他做一个下咽的动作，继续问他：“有火灼或者剌巴嗓子的感觉？”
“没有。”
“衣服撩起来我看看，”医生仔细的检查他身上，末了说：“嗯，没问题了，好好休息，适当活动活动。”
出了病房，住院医问老主任，“里面的病人没什么事吧？”
“啊，没有，”老医生说，“麻醉用的乙醚纯度和剂量不会对病人有损伤，如果乙醚纯度不够或者剂量太大对人体的伤害单靠血检和ct扫描也不容易识别出来，还是要叮嘱病人多注意身体变化。”
“好的。”
等查房的医生都走了，唐意才问他：“真的没有不舒服吗？”
“头疼！”
“那你躺下来休息一下，”唐意快步走过来，“我去找医生。”
“不用，”t喊道：“我想尽快出院，医院太闷，不想在这儿待着。”
唐意快速看一眼他，心想，上次赖在医院陪我打点滴的那个，真的不是你！
“我去问问什么时候能办出院，顺便买早饭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