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再见一面加深印象
离开研究生公寓楼，陈初回了实验室，从冰城发回来的样品还有两个小时才能送到。整理了实验台架，把需要用的培养液配置好，平皿准备好。坐在电脑前开始查看金恒的试验记录，对比文献里的试验步骤看试验反应，一忙整个下午就过去了。物流公司打电话过来已经是晚饭的时间了，陈初把金恒和其他几个人从食堂里叫回来，一起搬完货柜，打理妥当已经八点了。
没有吃饭的胃空空的，唱着空城计，食堂饭点过了。
午间的大风歇了力道，这会儿路灯亮起，银杏树张开了伞柄，轻抚着橘黄色的光。
步行其间，树动影动，如影随形。
是了，白杨做的产品名字就是这个词，如影随形，眼前仿佛浮现出少女的笑脸，明媚而生动。抬起胳膊，点了点时间地图，她应该还在工作，不知道她是不是也会因为忙忘记吃饭。时间地图叮了一声，有更新，再看的时候，白杨的状态更新了，运动半小时，再看地点，离自己很近，是要去散步？
陈初想，校园里的湖不但有鱼，还有几只鸭子，夜风不凉，出差前，小鸭还没孵出来，这会儿顺路去看看也好。
在食品店买了面包和牛奶填饱肚子，慢慢往河边走去。
这会儿的校园还很热闹，三三两两，抱着书本的，骑着单车的，转着篮球的，出来夜跑的都有。
湖边散步的人也不少，路灯将黑夜赶跑，平静的水面下是自由生长的水藻，无光的照射下吐露的是二碳气体，不利于鱼类的生存，
陈初正想的出神，听见有人气喘吁吁边跑边喊，“师兄，师兄，”扭头一看，是金恒，他一手挥舞着跑了过来，到了跟前，呼哧呼哧平缓着呼吸,好一会儿，才直起腰来说，“师兄，我刚刚叫了你好几声，你怎么走这么快，跑半天，追不上你！”
“你追我，怎么，实验室有事吗？”
金恒摇摇手，说，“不是实验室，”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你把手机落在实验室了，有人一直打你电话，可能有着急的事儿，我赶紧找你给送过来！”
陈初接过手机，“你怎么知道我的位置？”
“啊，”金恒没料到陈初问这个，想哈哈几声混过去，然而在逼视下，很快投降实话实说，“时间地图管理权限在你这儿，但是有个小bug，每次同步更新的时候，后台也会共享你的位置，刚刚，可能有人更新，我找你找得着急，就在刘教授的电脑上看了一眼，”说着嘿嘿一笑，“这次着急，以前没看过，老师是特意授权给我看的，不信你问。”金恒努努嘴说。
“嗯，谢谢你送手机给我，”陈初摸摸金恒的脑袋，“都跑出汗了，湖边冷，你快回去吧！”
“你不看看谁给你打电话？”
“手机电量不多，等会儿回去了再说。”陈初看了看手机，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老于打来的。
金恒意识到，可能探查师兄的动向违反了保密条例，所以才，呵呵，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完全是老师委托他来送手机的。
赶紧麻溜告别，走了。
“黎黎，要不要出来，这会儿外面很舒服，”白杨语音询问。
“不要，”黎望舒很干脆的拒绝，末了，又温柔的补充：“今天跑了一天的程序，要躺尸哇，你自己慢慢溜达！”
听完黎黎的回复，白杨正在湖边溜达，一个短腿胖子从身边跑过，边跑边喊：“师兄！”
顺着声音望过去，前面有个高高瘦瘦的背影，衣服和中午遇见的陈初穿着一样，紧接着，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衣服可能撞衫，这声音是没可能雷同了，一下午都在对比图像和声音，对他低沉磨砂的声音太熟悉了：关心问候的时候如蝶吻飞花般轻柔，质疑反驳的时候却如含铁出鞘般犀利。
“你出来散步？”陈初看到她迎面走来，说，“真巧！”
“一下午室内活动，吃完饭出来溜溜食，”白杨摇了摇胳膊，动动双手，“你呢，吃过饭没？”
“嗯，”陈初正要说话，手机又响起来，这次没多久就灭了，彻底没电了。
“你接电话吧，”白杨看他没接电话，“再见！”
“等等，”陈初叫住她，“手机没电了，”他指了指手机，“老于打电话好像有急事，能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吗？”
白杨掏出手机解密递给他，大方的说，“你用吧！”说完，往旁边走了几步，想起蓝牙还在耳朵上挂着，又把蓝牙拿下来，递给他，“这个，你用吗？”
白杨的手掌托起小小的蓝牙耳机，莹白的路灯下，她五指水葱般白，手心里好似落下了两粒棋子，陈初捡起来，手指处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温度，“谢谢！”
背对着湖水，拨通老于的电话，很快被接起来，“小白，你好，收到我发的消息了？不好意思，又要麻烦你！”老于以为接电话的是白杨，怎么，他俩经常有联系？
“是我，陈初！”打断了老于的话头，问，“刚刚的夺魂连命call，是什么急事？”
“陈初，你，”老于拿着电话半天没反应过来，看了看来电号码，明明是白杨的手机号，“怎么拿着小白的电话。”
“手机被你打得没电了，”陈初说话的光景，一阵大风从湖面斜飞过来，卷得花枝摇摆，哗啦乱响。白杨恰站在一处过道，风把她的头发吹乱，她缩了缩脖子，“临时借的，”陈初走到白杨身边，示意她，离开湖边。
“回来多久了？怎么没来医院找我？走之前不是说好了，每周过来复查？”老于的担心并不多余，李成蹊给他打了电话，说起实验的事情，两人聊了很久，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不管，但真要干预，却也难办，毕竟老于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呆着，事情琐碎没有空闲。
“这几天比较忙，”陈初慢慢走到背风处，看了眼身旁的白杨，示意她不用回避，“之前不是让我配合做心理干预治疗吗？我会和白杨约时间的。”
听到他打电话提到自己，白杨抬头看了看他，黑亮的眼睛在夜里闪着光看着自己，年轻的脸上有着这个年纪没有的沉稳，想到他比自己还小一岁，就已经博士毕业，发在sci上的论文一双手都数不过来，更不用说他还辅修了数论拿到了学位。他前女友之前说他精力充沛，查文献做实验写论文常常通宵，一个月30天，俩人在一起的时间常常不超过8小时，所以，和他有关的聊天记录寥寥无几。
“小白那边的系统还不成熟，上次能把你从病床上唤醒，算是天道酬勤，各路大神保佑，我可没命再来一回。”
听到这话，陈初笑起来，“好了，我记得欠你半条命的，上次，真的是意外！”
“那你最近忙什么实验？”老于问。
“分离蛋白酶，优化组态，小白鼠脑神经元放电弱化，”陈初随便一说，老于也不追问这些，只强调“这周一定要来医院做个复查！”
挂了电话，陈初也不知道老于着急打那么多电话干什么！
把电话还给白杨，说：“谢谢！”
陈初发觉，自己欠白杨的感谢不止这件小事，只是有时候谢谢这两个字不过是礼貌，以后有机会，好像白杨并没有什么地方需要自己的帮助。她专业成绩拔尖，是邱教授的得意弟子，论文虽然还没开题，想来以她的能力也不难。
白杨正在看未读消息，有老于发来的语音，一听，居然是问她知不知道陈初今天的状态，看来作为好友很是担心他有问题。
发消息应该是在陈初打电话之前了。
“风小了，边走边聊会儿天吧？”白杨提议。
两人离开湖边，随便找了条路，也不往人多处走，边走边说。
“你什么时候决定要读现在的专业方向的？”白杨问。
“大概初中快毕业的时候，”陈初看看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的白杨，继续说：“有一阵子我对蚂蚁、蜘蛛、蚯蚓很痴迷，那时候父母比较忙，我就自己读一些书，学了有机之后，对于生命的起源感兴趣，后来看微生物，看进化论，基因的分子生物学，后来参加竞赛，就读了q大的直博。”
“那你怎么又去修数论？”
“因为遇到了解释不清楚的一些问题，或许概率论、随机过程、数理统计这些会对专业研究有帮助，所以就去学了，”陈初解释，“其实生化是个应用方向，理论研究有限需要大量实验验证假设，”低头看看身边的人说，“原本我打算花点时间学计算机应用的，”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
白杨赶紧问：“专业课对你来说很简单吧？”连数论那么复杂的基础学科都轻松拿到学位，编程开发岂不简单，“没意思？”
陈初说话的声音低了一点。
白杨听他叹息了一声，说：“不是！”奇怪他的欲言又止，怕是有什么不好言说的隐情吧！
“上次在医院，昏迷是什么原因？”白杨换了一个话题，“于医生说你身体不好。”
陈初不想撒谎，一句谎言出口，需要上百句来维护。可也不想多说，毕竟这只是一次失败的实验，具体原因还没弄清楚。
打量着白杨的神情，想来她也只是随口问问，“嗯，可能没休息好，具体原因还需要专家分析，”两人选择的路是大道，不时有人从身边经过，“于医生建议我定时复查，保证规律作息，你呢，快开题了吗？”
“还没有，”白杨笑了笑，说：“没想好方向，你知道，我这个专业偏应用，开题难度不大，就看好不好发期刊，好几个师兄论文改了好几年，有的第四年才结题，只希望到时候有人帮我看论文，不延毕就是我的追求了！”
“唔，看论文的话，你可以考虑考虑我，”陈初想，之前你帮忙这回算是还回去。
白杨两眼发光，眨巴着眼睛，真的，没有幻听？居然身边有大佬提点！激动的抓住他的衣袖，意识到这个行为有点鲁莽，立马放开，两手还普拉一下抓皱巴的衣服，像是修正刚才的鲁莽，抬头看陈初并不在意，自己的脸却腾的热起来，幸而大晚上，看不到颜色。“你帮忙看论文，那简直太好了，”哈哈，虽然现在论文连个题目都没有，可是怎么有种明天就可以发的感觉，果然抱大腿之后，信心大涨，“就这么说好了，到时候你要帮忙审论文！”
被她的情绪感染，陈初也开心起来，刚刚右胳膊被她抓住的地方，明明隔着衣服，怎么能感觉到，那双手触及皮肤时，汗孔打开发热。
陈初点点头，做实验和写论文更简单一些，其他的真不擅长。她和热依麦不一样，接受帮助的时候总是这么坦然，大概是因为帮助别人的时候也很理所应当？老于说，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联系到她，在产品不成熟的时候，是她跑前跑后找设备，托人升级程序，在公司医院和学校之间来回奔波，以至于摩那公司直接把医院外联这块工作交给她一个小小的实习生，价值百万的设备给他使用。
她装模做样拱拱手，“先谢为敬了，保重身体，可别”，白杨想到他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心里呸呸呸了几下，坏的不灵好的灵，“额，中午你找我什么事来着？”
“上次在医院，”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陈初说：“你给于医生的专用机，是用来看测试结果的？”
“是的。”
两人走到了路口，左边的路离公寓近一些，右边会绕回小湖边，心有灵犀的两人选择朝右走。这会儿夜风习习，微微有些冷。
“测试结果是什么样的？方便讲吗？”
“只能大概判断，比如，体格发展影像是否正常，语言行为差异，现在系统还在迭代演化，听周师兄的意思，真正能上市还得两三年，目前只开发部分功能！”白杨说，“你的结果我看了，很正常！”
自己眼中的大佬和于医生眼里的病人都是他，为了科研竟努力至此，白杨扪心自问，作为一个小白，弱鸡，是不是太不努力了！
既然正常，老于为什么让我去医院复查！陈初想了，却没问。
“如影随性这类的仿真程序开发，大概需要多少人的团队？”
“上百人呢，”白杨说，“我这样的兼职不算，听师兄说，公司全职的开发工程师大概有二十几个，因为人少，目前功能模块只完成了子系统开发，等公司融资之后，才会扩大开发团队，把所有模块做出来。”
“做一个系统，开发人员、设备资金、时间周期各有需求，顶层设计是不是一定要远瞩，考虑到未来的变化，既能满足当下需要又要有冗余度？”陈初问。
白杨说：“那看具体作用了，如果只是做功能演示就像我们写论文，一个突破点过关，简单，如果是考虑实用就得确保功能运行流畅、漏洞少，结构方案要反复论证，没有经验是很难的。”
“你现在的水平是在哪个层级？”
“额，”，白杨想，这是什么问题，当然是很弱鸡啊！公司里我就是跑腿打杂的那个。“其实就是还没毕业的水平啊！”这是大实话啊，人还在修炼中，坚决不下山，下山要靠师兄在前面撑住，太丢脸！讲真，没去公司实习前，白杨还以为自己有两把刷子，去了之后发现自己连理论上的巨人都算不上。
陈初被白杨的回答呛着了，也太谦虚了。虽然不是计算机专业，但是嘉竺集团还是知道的，没毕业就能去实习，这机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公司可不养闲鱼！
两人相视一笑。
水面静谧，倒影里一串串的光团抹匀了摊在水里，没有蛙叫蝉鸣，偶有几只蟋蟀奏首小曲，沿着湖边，再走又到分叉口，这夜晚的时间好像变短了，说起导师的小故事，两人竟然有很多共同话题，再说起专业课的老师，乃至说到怎么来的q大，两人才发现算是八竿子能到达的老1乡了。
白杨一路哼着歌进了宿舍，黎黎还在摆弄着自己的脸，到了春天，她的皮肤有点过敏，脸颊和额头一片片红红的，痒痒的刺挠。
看到春光满面的白杨，“怎么，有偶遇啊？看把你美的！”
白杨骄傲的扬起脸，“昂，抱到大腿了，还不准我嘚瑟一回！”
“谁呀？还有比邱导腿粗的？”黎望舒不服。
白杨脱了外套，拿了脸盆，往洗手间走，“邱导离我太远，现如今终于不愁发论文了！”
黎望舒丢下手里的保湿棉，移到洗手间门口，一边拍脸一边问，“说说呗，好奇害死猫啊，不听故事睡不着觉，来段呗！”
“哦，你也认识，陈初，之前公司找他试用设备，和他熟了之后发现他人很好！”
“完了？”
“剧中！”
“上次是谁说他鼻孔朝天不配合工作的？”
“我啊，那是上次，他确实不讨人喜欢，第一次出外勤，就要删我数据，不过，那都过去了，人孰无过善莫大焉，经过我最近的观察，好人证已经发给他了。”白杨挤好牙膏，开始刷牙。
“怎么这么早休息？”黎黎问。
“睡晚了，脸上长痘，”白杨举着牙膏说，“早睡早起，从我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