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闷在心里迟早发酵
研究生和博士宿舍楼就在篮球场附近，是一座八层高的楼，研究生是两人间，到了博士就可以申请一人间。李成蹊一个人住在单人套间，有一个洗浴室，一个人也不需要下厨做饭，就在食堂解决一日三餐。
“程湘也在这栋楼住吗？”陈初问。
“她平时上课住这栋楼，周末就回家了，今天周五，她应该回家了！”李成蹊边换鞋边说。
“对她的生活轨迹，你倒是挺了解！”
李成蹊拉出一双拖鞋，抬头瞅了瞅陈初，看他只顾着挂衣服，似乎刚刚那句也就是随口一说，“高中同学留下来的也不多了，偶尔一起吃个饭！”
“她家刚在这附近买了房，估计下学期就不用住这里？”陈初问。
“你回来也没见过她，怎么买房的事儿你都知道了！”李成蹊看他挂好衣服了，踢一双拖鞋到陈初脚下了，说。
陈初换了鞋，进洗漱间洗完手出来，见李成蹊还站在玄关看着他。
这才说：“刚刚送他们出门，报地方的时候，马家沟文君花园，”，看李成蹊让过他，也进去洗手，说：“东门出去不就是。”
又追着问了一句：“她这是打算就在冰城定居了，那之前为什么考燕大？”
李成蹊洗了一把脸，没有回答，只说：“我要冲个澡，你是不是可以出去了！”末了关门的时候，说：“想知道为什么，自己问你香香姐不就行了？”
陈初转过身，心想：你俩那点儿事儿，你就可劲儿装吧！
打开花洒冲水的李成蹊，觉得水时冷时热，一看，水龙头拧反了，把水转到热向，又觉得水太热，反着转过来又觉得水冷，折腾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洗明白，要出门才想起来浴衣还在卧室柜子里，把门开了个缝，对陈初喊：“衣柜里的浴袍给我拿过来！”
陈初手里拿着一本《欧贝生化试验模拟仿真》正在翻，听到李成蹊喊他，头也不抬的说：“你自己拿！”
李成蹊等了一小会儿，不见人进来，索性裹了条毛巾，进卧室，开了台灯背对着他看书的陈初，迅速开了衣柜拿出衣服，套上。
一转身，陈初已经放下书，吓得李成蹊赶紧把衣服裹紧。
“你们考虑用欧贝的仿真软件？”陈初拿起刚刚的那本书问！
“没有，也就看看，还是想用国产软件，有没有好的推荐？”
“中科院立项了一个，准备联合开发，你们没收到邀请？”陈初问。
“至少得等一两年，现在我们也有自己的模型，就是分类比较少，在细胞蛋白酶分类检定和过氧化物酶分离和定检还行，其他的差点意思！”
“等完成手里这部分试验，确定弱化方向之后，我打算去做仿真！”陈初放下手里的书说。
李成蹊看着灯下年轻的脸，说起研究和未来专研的方向，眼睛里闪耀着光。二十三岁就已经在q大以博士后留站，即将完成弱化神经元异常放电的细胞干预研究，动手实操能力更是佼佼者，早在两年前就自学了ja，为现在的想法，设计仿真软件奠定基础，真的是每一步都自有章法，无论生活上发生了什么，在科研这条路上，他从未迟疑过。
想到这里，李成蹊重重的点头，“挺好，有件事你知道吗？”
陈初好看的眉眼抬起，问：“什么事？”
“你舅舅两年前在京城投资了一家专门做软件开发的公司，这家公司合伙人，”李成蹊话到嘴边不知道该怎么说，舌头在脑袋里饶了一圈，还是不敢太坦白，“是我一个特别好的朋友！”
“我不知道，怎么了？”陈初觉得今晚上的三哥有点奇怪，刚刚说他和程湘的事儿，也是说一半。
李成蹊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拿着毛巾一边擦一边说，“算了，太晚了，明天做完实验了再说，快去洗个澡，睡觉！”
说着，去柜子里翻，找出一条毛毯扔床上。拿了吹风机开始吹头发。
看看不想继续深谈的李成蹊，也不追问，自顾去洗了澡。等他出来，一条大毛巾挂在墙上，卧室内，人已经裹了一张毯子躺床上了。
晾干头发，书也看得差不多。熄灯，睡觉。
一觉到天亮的是陈初。
今天不用陪教授跑操，两个人去食堂吃了早饭，看看表刚刚六点半。
李成蹊伸伸懒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说：“早上不跑一圈，总觉得不精神！”
“早上活儿干完了，中午出来一起打球？”陈初提议。
“算了，下午还得装箱分包，今天就咱俩干活！”李成蹊说着又上下打量了陈初一顿，“下午搬箱子你就在旁边计数吧！”
陈初不置可否。
到了实验室，两人各自穿戴好设备，打开实验室厚重的门。在低温环境操作要速战速决，尽量多的分离细胞到培养皿，提前制作好的营养液均匀的布置成床，管钳的橡胶套在低温下很容易硬化，俩人把管钳装在热炉里温着，每做一次就换一次管钳。十几分钟后，操作台上摆满了分离出来的玻璃皿。
用特殊贴纸标记好细胞的母体，辈分，属性。
荧光显微镜下观察染色剂是否清晰，看着一苇一苇游动的细胞体，想着后面这些小东西们经过筛选之后最终能治病救人，李成蹊的心热乎乎的。
他看完最后一组培养皿确认没有问题，却留意到陈初一直对着显微镜，半天都没有挪动。走到陈初旁边，他不知道陈初在看什么，但看得出来应该不是样本有问题。
默默等了一会儿，见陈初把培养皿轻轻挪开，显微镜滑回到初始位置。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实验室。
对着热风吹拂了五六分钟，脱下厚重的防寒服，李成蹊问：“你刚刚在干什么？”
“我计算了一下这一代细胞的运动轨迹，看看和母本有没有差异！”陈初回答。
李成蹊诧异的问：“怎么算，心算？”
“有个理论模型，通过180秒的轨迹预估整个生命周期，”陈初说：“待会儿给你演示一下！”
“是昨天晚上说的搭仿真模型吗？”李成蹊问：“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陈初笑着说：“很早的时候，就想做了，可惜一直没有好的实验数据，零零碎碎的攒了一些小模型。”
李成蹊承认这家伙是个天才，也早就认识到：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畜生的差距还要大一些。虽然早歇了要和他一较高低的念头，可这种无意间被人碾压的滋味确实不怎么舒服。
据说当年高铁不被称为高铁，只是城际快车的时候，高明的先行者就悄悄的在各省市步好了网线，只等联通了，提速，整个新的运营网络集结成体系，像人瞬间被打通了奇经八脉遍体舒泰。
陈初也是一直在做准备，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学编程，学数论，真不知道除了这个目标，他下一步计划做什么？
“等你做完这个模型，打算做什么？”李成蹊想问就问了。
“嘿，”陈初上前搂住李成蹊的脖子，“跟我去广西吧？那边有很多好玩的，你知道火红蚁吧？很早我就想研究他们了，最近打算学学机械和材料，看看能不能模拟火红蚁做一个小玩具出来！”
李成蹊把胳膊从脖子上扒拉下来，“刘老师不管管你，想干什么干什么？”
“老师不管我，只要我挂在他名下就行！”对这点，陈初特别放心。
“那你跑广西之前，是不是得发好几篇论文？”李成蹊问。
“你怎么知道？”陈初觉着李成蹊老谋深算。
“既然刘老师不管你跑去哪儿，肯定得先发几篇论文稳住基本盘，”李成蹊看着在人事上傻啦吧唧不动脑筋的家伙，继续说：“能立项的立项，能外发的外发找几个公司接盘，剩下开题给下一届师弟师妹，等你玩够了，再把你扯回来选个生化的题！”
陈初看着李成蹊掰着手指分析，觉得好玩，边听边点头，“你怎么不去摆摊算命呢？可真准，我看实验室也容不下你了，计划一下一起去南方玩？”
李成蹊撇了一眼陈初，说：“还记得昨天晚上我说的吗？”
“记得，不是说做完实验就说？好了，我准备好了，”陈初拉过来两把椅子，坐上去，“洗耳恭听！”
李成蹊没坐，看着陈初严肃的说：“如果听了我说的话，你还邀请我同去，我就认真考虑考虑！”
陈初回他一个你说，我认真听的表情。
李成蹊反锁了实验室门，看了看手表，说：“定了下午一点半，物流公司来装箱，咱们12点去吃饭，现在是10点多，从现在开始，听我说完，你如果要提问，有大概一个小时，准备好了吗？”
陈初一脸懵，“准备什么？听故事？对，你可以开始了。”，看着深吸好几口气，努力平复情绪的李成蹊，快速的说：“你长话短说，我看你运这口气，别故事讲了五十八分钟，只留给我一分钟提问的时间！”
李成蹊被陈初这话逗得一口气没提起来，问：“那还剩一分钟呢？”
“那一分钟留给大概，说吧，时间已经过去一分钟了！”
李成蹊恨恨的瞪着坐在椅子上的臭小子，拉过椅子坐下，想想还是站起来，把椅子推到一边，鼓起勇气开口说：“我很可能，大概率上是个双性向恋的人！”
说了第一句，陈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并没有说什么。李成蹊觉得轻松了点，继续说：“程湘喜欢我，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为什么会知道，什么时候知道，已经记不清楚了，从知道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思考，我喜不喜欢她？思考了很久，当然，大部分时候我想不起来这件事，但是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我总是想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朋友之间的喜欢，什么是爱人那种喜欢，”说到这儿，李成蹊停下来，看着陈初，那双眼睛纯净无比，此刻正期待的看着他。
“我有一个邻居，比我大三岁，你不认识他，我读高中之前和他玩得最好，一起上下学，家里没人的时候我俩一起做饭吃，一起踢球，一起游泳，睁着眼我俩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和我爸妈待在一起的时间都多，等他考了大学，我就觉得我的人生中缺掉了什么，总是空落落的，视频打电话呢，看着他的脸我又说不出什么，现在想想，除了依赖，可能对他还有别的感情在里面，我也拿不准。高一放寒假的时候去找他玩，他变得有点客气了，那次去大冰场滑冰，以前我俩手拉手转大场，低飞的时候我走外道，那次他忽然松手把我撇出去了，害我摔旁边围栏上，眼角开个花，我没哭，他倒是掉眼泪了。”说到这儿，李成蹊唏嘘了一下，吐了口气，接着说：“非把我弄医院贴了个创口贴回来，招家里人一顿笑话，我借口找他补课，一个假期除了春节那几天，天天赖在他家里。他吧，长得特白净，脸长得比你方，也人高马大，体育特别好，我小时候被他练的很惨。院子里那么多孩子，我总是找他，他也总是找我。我妈开玩笑说我俩一个是称一个是坨，谁都离不了谁。后来我认识你了，觉得陪你玩也挺有意思，就把他给忘了。可是高二你也走了，一个人没意思了，我就和程湘，热依麦一起玩，这么着，认识了新朋友，忘了老朋友。大四我毕业的时候，他研究生读完了，父母让他留在国外，他却一个人跑回来，在京城找了个工作，干了两年出来单干开公司。一开始特别难，特别累，他爸妈也没法支持，他自己找风投，融资，后来你舅舅也投了点钱，公司上了正轨，这两年赚了不少。去q大交换学习那会儿，我去找过他，问他为什么要一个人留在这边，他可能是喝多了，说喜欢我，又怕打扰我，只想离得老远看着我，大概这么个意思吧！我当时惊呆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他说，自己不可能喜欢男的。”说到这儿，李成蹊苦笑了一下，“当时就是被吓着了，没想那么多，后来他也没再提起，我也没好意思问。悄悄留意他的消息，今年他都快三十了，从没谈过女朋友。”
陈初一直默默听着，等了好久，窗外的风吹着窗棂呜呜呜的响，再没别的动静了。才张口说：“不去广西，是为了谁？一个很喜欢你的男人还是很喜欢你的程湘？”陈初脑袋转了转，“可这并不矛盾，这是两件事，一个是工作学习一个是感情生活！”
李成蹊为刚刚自己深吸几口气憋出来的勇敢不值，为自己忍了许久，失眠了几夜不值，他太高估陈初了，和陈初聊生活，最好不带脑子，不要考虑太多。
“你不觉得双向性恋有问题？”
“你的情商高过你的智商，在我看来，你是想得太多了！”陈初说：“需要就存在，存在若不合理就修正好了，如果自己觉得有问题可以试试手术或者基因修复。”
李成蹊被嘲笑了，没法恼羞成怒，就轻轻的反击：“所以，你根本不知道我的问题是什么？”
“没错，”陈初坦然的承认自己的不足：“感情、情感，社会学问题我不擅长，要不你去问问别人，”看了看表，刚刚11点半，陈初看李成蹊一张脸挂着白忙活半天毫无所获，对球弹琴无可奈何的表情坐到椅子上才说：“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别的？如果没有别的，你现在可以考虑考虑我的提议了！”
李成蹊哭笑不得的说：“考虑，考虑，再给我点时间，等我先理清楚社会学问题，再想想生物学问题，这都是科研，别着急！”
“去吃饭，我饿了！”聚精会神听完故事，现在肚子空的厉害，“不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困扰你的是哪个？”
“b-o-t-h”，李成蹊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蹦。
“那你确实需要时间，h,ao,hao,好好想想，好好想想！”陈初把椅子推回原位，拧开门往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