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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那盏心头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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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城,下了雨的街,到了晚上人渐渐稀少。陈初下了车,裹紧了风衣。抬头看了眼小区的大门,过年装饰的彩灯还挂着,这会儿闪烁、组合着“欢度新春”四个字。

    九十年代的一个老小区,小区里的树多半都是耐寒的松树,杉树和黒杨,路灯在黝黑的大树下吃力的透着光亮,走在熟悉的石板路上,一阵恍惚。

    有归家的下班族拎着包正往里走,也有接了孩子放学的父母,时不时从小区的门口进来。自己上小学的时候,每次都是妈妈接送上学,爸爸那时候刚刚提干,每天都工作到很晚,出差更是家常便饭,下了班到家,常常是叫外卖解决晚饭。然而天天吃食堂外卖也不是长久之计,长个子的陈初比同龄人总是偏瘦偏小。

    两手不沾阳春水的妈妈,慢慢也学着煮面条,做炖菜。一家三口坐在一桌吃饭的时候,疲惫的大人也都懒得说话。有时候妈妈提起陈初的学习,夸赞几句,爸爸会报以欣慰的笑,说他和自己一样聪明。只是陈初自小就喜欢一个人捣鼓,和最亲的父母也亲密不起来,尤其是有一次听到爸爸和妈妈的谈话,知道了自己的出生是一个意外之后。

    陈初的爸爸陈德成是从家乡考出来的,一路靠着自己的勤奋努力,成了村里飞出来的凤凰,工作没两年,还娶了城里的姑娘,在市里买了房子。

    陈德成和魏黛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个考了公务员,一个考研读博留校做了老师。在外人看来,是和和美美一对。虽然因为陈初的到来,博士延期毕业,可无论如何并没有耽搁人生重要的进程,结婚-生子-买房-稳定职业,这些都有了。

    长大后的陈初却明白,妈妈并不安于稳定,只是因为公务员薪水太少,房贷,车贷还有孩子,不得不留校求个稳妥。

    等到陈初升了初中,家里换了房子,是个两层的独栋。父母更忙了,只言片语中,他知道爸爸升了职位,以前反对父母婚姻的外公也主动上门了。

    只是,外公依然对他冷淡,见了面绝没有长辈的爱和善意,说话多半是有意无意的挑剔。

    孩子都是敏感的,面对这个世界,一开始是茫然和无助,接着是谨慎的探索,若发现没有危险,有爱的庇护就会变得胆大张扬和自主,若试探得到的是冷漠、疏离和嫌弃,就会变得小心翼翼。

    陈初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读书学习,书本打开了另外一个世界,数学的世界里有数字图形的游戏,排列组合的玩具;语文课堂里他读到了温情脉脉的爱,远自千古的诗词歌赋,那些哀愁,那些干戈,那些清净和自由;化学那些奇妙的元素,酸碱反应,镁条燃烧的烟火,甚至茶碱的结晶体对称让他痴迷;他甚至迷上了蚂蚁,蜘蛛和蚯蚓。

    他还记得上幼儿园时总生病,发了烧就要抽血,妈妈抱着他,送到抽血的窗口。小小的手指伸出来,转过脑袋闭着眼睛不敢看,紧抿着嘴唇不哭,每次被那细小的针扎一下,妈妈总是先红了眼睛。有一次生病,医生哥哥告诉他细菌感染导致发热咳嗽,那个暖暖笑容的哥哥,安慰他,多喝水就好,那是他第一次被一个陌生人摸脑袋,获得了善意的安抚,虽然身体不舒服心里却很开心。后来他让妈妈买来了和细菌有关的读物,他想当医生,一个会轻声细语安慰小病人的医生。

    小的时候以为顺从乖巧就能换来大人的赞美和关注,长大一点见了表弟魏明卓才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然而自己永不会变成那会哭的孩子了。

    陈初上了楼,老旧的楼梯道很窄,声控灯时亮时不亮,摸出钥匙,顺利开了门,想开灯。才想起家里许久没有住人,电闸还断着。在楼梯口,开了电闸,听到了楼梯道的说话声,“慢点,小心脚下!”

    是舅舅的声音。

    “这楼里的灯怎么还是这样,嗓门不大,亮不起来,”说着,再次传来跺脚的声音。

    陈初站在三楼楼梯口,看着姥姥露出半个身子,后面跟了穿着夹克,身材略微发福的舅舅。转身将屋子里的灯打开,看了眼房间,像是有人定期过来打扫,屋子并没有多少尘土。从鞋柜里翻出几双拖鞋,摆在廊道上。

    “就知道小初回来了,准在这屋待着,小初,姥姥来了!”

    陈初洗了手,正准备烧水,姥姥就拉开虚掩的防盗门,和舅舅魏玄一前一后进来了。

    魏玄看着陈初穿着一件花格纹的毛背心,裤子没来得及换家居服,发梢上还沾着些雨水,拿着杯子正从厨房出来,就把雨伞挂在门口,在脚垫上蹭了蹭鞋,进来了。

    “回来几天了?”魏玄看老太太拉着陈初坐在了沙发上,开口问道。

    “两三天了,下着雨怎么晚上还过来了?”陈初看着姥姥,这两年姥姥的头发白了许多,就算染发也挡不住发根显露出的大片白色,虽然面容保养的还好,但眼角的细纹更密了。

    “姥姥不过来看你,怕你一忙起来就忘了!”说着,转头对魏玄说,“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和小初唠唠嗑,今晚就在这儿住下了。”

    魏玄看了眼陈初,又看了看老太太,慢腾腾从柜子里翻出抽纸擦了擦鞋面,纸巾由白变潮变黑也没听到陈初的挽留。直起身,看了一眼正低头倒水的陈初,就攥着脏污的纸巾出门了。

    “你这性格倒是和你舅舅像,”老太太把陈初递过来的杯子放到茶几上,往陈初身边挪了挪,抓起那只有点冰冷的手,轻轻的拍了拍,说:“总是悄悄的,平时什么动静都不出,乖的呀,让人觉不出屋子还有个人,可一旦闹出点动静,可是地动山摇让人心慌!”

    陈初不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老太太抚摸着孙子的手,这只手和黛黛的手一样,指关节并不粗大,指尖圆润,指头上有些练功留下的茧子。从小这孩子就瘦,黛黛怀着他的时候孕反强烈,八个月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别人怀孕时珠圆玉润,黛黛是浮肿,还要不耽搁读书,更是辛苦。生他的时候没力气,刚出生的孩子又小又黑,在保育箱里呆了快一个月,先天营养不良,长大了就一直没胖过,虽说个子不低可就是看着单薄。

    想起黛黛,老太太的眼睛就红了,“小初啊,姥姥看见你,就想起你妈妈了!”

    “姥姥,”陈初抽出纸巾递给老太太,“今天是妈妈的生日,前几天有人去看她了吗?”

    “嗯,你舅舅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姥姥心里难受,这么些天了,一想起这个,心里疼的像是有人拿剪刀戳,还缓不过来!”老太太摘下眼镜,抹着眼睛说,“这好好的,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你还小,你妈怎么就忍心,留下你这么好的孩子不管了呢!”

    原来是舅舅去过了,可是坟前的红酒是怎么回事?舅舅会在妈妈的坟前喝酒吗?

    陈初心里的疑问盖过了难受,看着老太太哭的伤心,安慰着说:“或许对妈妈来说,那是一种解脱吧,流言蜚语如刀,杀人且诛心,我不怪妈妈,只是恨自己不够强大,不懂得保护她!爸爸这边有什么消息吗?”

    老太太还没从悲伤里缓过来,听到陈初提及陈德成,仔细想了想,“你舅舅一直留意着,前两天和我说,告他贪腐的证据不足,但是有违纪的事情,也说不清楚;有没有法院的人联系你?”

    陈初摇了摇头,律师是爸爸好友,程竹青叔叔,也是说,可能党内处分,够不上犯罪,但是现在还缺一些证据,不好找。爸爸的事情,从来不会和他说,就是妈妈知道的也不多。

    老太太平复了情绪,拿纸巾擦了擦眼睛。起身,说了句:“我去洗个脸!”

    陈初想把整个事情理出头绪来,可是想不明白的时候太多。

    到底爸爸的事情和妈妈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关系,妈妈为什么连遗书都没有?如果没关系,妈妈为什么要自杀?

    临死前,妈妈见过谁?富丽庄园的房子卖了,爸爸也是同意的,卖的钱是给爸爸的案子补了赃款,可是为什么呢?这个房子也是大部分贷款的!整个房子200多万,抵押卖了所得也不过是100多万,可是贪污的1个多亿,到底是什么钱?

    网上帖子举报的《世纪重案-陈德成非法集资获利,吸血万名群众养老钱》,那些举着横幅在门口示威的老头老太太被坑掉养老金不假,但是那些钱去了哪里?

    家里的账户上存款也就四五十万,是妈妈攒了准备一次性还房贷的。办案的人来搜了,也没有找到藏匿的现金或是值钱的东西。家里说的上值钱的,一个是初中时竞赛得的金牌,一个是爷爷在河滩上淘来的一块据说有两千年的石头!爸爸对古董字画没有喜好,妈妈最宝贝的就是一屋子书,他不明白,这样的两个人,为什么会有上亿的债压在身上。

    爸爸被监管后,妈妈四处打听找关系,原本认定无辜的妈妈会因为有人把事情捅到学校而自杀吗?

    陈初不相信原因这么简单。

    老太太洗完脸出来,看见陈初还坐在沙发上发呆。觉着自己刚刚太失态,别是因为自己让孩子也伤心了。

    从楼下拎上来的一堆东西,吃的喝的都有,一样样拿出来摆在茶几上。“小初,你最爱喝的纯牛奶,还有你爱吃的青枣,趁着睡觉还早,姥姥洗点水果,咱边吃边聊。”

    陈初接过水果,拿到厨房去洗。又听到门哐当一响,从厨房出来一看,魏明卓竟来了,手里还拎着许多东西,想来爬楼累了,甩着膀子,看见陈初端着的水果里有香梨,凑过去抓了一颗,拿上就咬。

    “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我爸让我过来送车钥匙,顺便接奶奶回家!”魏明卓嘴里嚼着梨,口齿不清的说着,指了指地上的纸袋子,“这几天天冷,给你买了件外套,那个,还有那个,都是些吃的用的,要还缺,你自己楼下买点,这次回来不是要待好几天吗,怕你懒得去我家,这都给你备着点。”

    老太太看见魏明卓进屋手都不洗就顾着吃,边吃东西边说话,实在是怕他呛着,“吃完了再说,你这爬楼上来,气都不顺,着急忙慌的!”

    “奶奶,我这被使唤着,在秋林广场上下跑,一口水都没来及喝,真是累死宝宝了!”边说,一屁股坐沙发,大口嚼着梨,“吃的晚饭不顶饿,这会儿肚子直叫唤!”

    “你爸人呢?”老太太问。

    “我爸开车走了,他说公司有事儿,让我捎带脚把您弄回去!”魏明卓几口吃完了,又开了一盒奶喝起来,看来是真饿了,“奶奶,咱们走了,让小初哥好好休息,回家,我还要写作业呢!”

    魏明卓把车钥匙递给陈初,说:“车有阵子没开了,我爸上午送到4s店做了保养,你在市里这几天开,去哪儿都方便。”

    陈初没有接钥匙,“回来就在学校待着,也不往外跑,车你开回去吧!”

    魏明卓不理会陈初的拒绝,把钥匙直接放在茶几上,“那先放这儿,反正我爸有备用钥匙,哪天他开走就行!”

    “乐乐这阵子不能开车,你要不用车,改天找个司机开到地库停着就行,”老太太开口说。

    “好了,奶奶,咱起驾吧?”魏明卓站起来,做出个哈腰的姿势,“您请?”

    老太太被孙子逗乐了,瞪着说到,“你这猴样,净学些用不着的。”又细细嘱咐陈初别总是忙着学业,要注意吃饭穿衣,啰嗦了一堆,被不耐烦的魏明卓连缠带拉的拽走了。

    临出门了,魏明卓冲陈初挤挤眼睛,说:“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儿!”

    陈初看着这个宝贝弟弟,笑着说:“快回去写作业,我说的都记着呢!”

    加章强悍的记忆

    望着姥姥和表弟下了楼,门道的灯灭了,这才回了屋子,关上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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