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舒服的猫窝
“老头想从公司抽调现金流，下半年如果没有新产品上市，资金运转会很难！”白杨走不久，孙佳尚站到窗前，品着新到的白茶，悠然的说。
“你怎么不直接找唐意，对着我俩，那不是瞎子点灯吗？”周平光有时候完全理解不了孙佳尚的思路，他明明知道公司里决定资金流向，负责说服投资人投钱的是唐意，还总是把这些消息在无关人员在场的时候发不出来。
孙佳尚呢，像偷腥的猫一样，每次得了这样的大消息，都忍不住想把藏着零食的地方分享给小伙伴，可这几只都是和平鸽，唯一的大尾巴狼却总是不见头尾，想要传递消息，都得把鸡毛信绑在鸽子腿上，也不知放出去多久，才能收到回信，但是不放消息，又担心哪天没了这个舒服的窝，没地方收容自己，和其他上班族不一样，孙佳尚特别随意。
当然，摩那公司可以纵容他的这种随意。比如，上班从不打卡，觉得累了出去溜一圈，去健身房里举铁，或者就坐在办公室发呆，公司没有hr也没什么管理层，也就没有所谓的考核，所有员工的报税都外包给专业的机构来做，招聘就靠内部推荐和发挑战任务，人员相当稳定，不用认识其他无关的人这一点孙佳尚尤其满意，在摩那工作两年多，上上下下二十几个人很快就熟透了不用面对尴尬的陌生人；再比如，可以在公司食堂点餐，点什么都行，即便大厨从来没做过，也会千方百计去淘菜单、食材，打样出来供你品评。你若皱眉头否认厨艺，大厨即刻给自己立课题，亲自去偷师学艺也好不断升级改良也罢，最终都会让你满意；摩那公司最让孙佳尚觉得舒服的地方就是可以挑自己喜欢的项目干活，想做架构可以，想做边界可以，想做滤网可以，想做界面也可以，反正可以选择，可以自由的选择，唐意从来不干预，周平光也从不会挑剔。
孙佳尚洽了口茶水，慢慢吐出一口气，这才说：“好多天没见到唐意了！”
“太子，您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都不知道出哪招，我们怎么接？”杜子轩说。
孙佳尚叹了一口气，说：“老头要釜底抽薪，是这么说的吧？做饭没有柴火，还怎么煮饭？或者说，”他想了想如何措辞，终于想出另外一个说法：“老头想把我们扼杀在摇篮？”不是很确定，是不是这样的用法。
“你，”周平光指着孙佳尚说，“说话越发没大没小了，好歹那是亲爹，有这么胳膊肘往外拐的吗？哪天在孙董面前也习惯了，多影响感情啊！”
“感情？”孙佳尚摇着头说，“老头吗？没什么感情可以影响！”
周平光转过身来对着杜子轩解释，“笨蛋，资金，没听到吗？以往我们产品有市场，财务上核算完交完份子钱能结余不少，现在跟风a货这么多，销量掉线不少，勉强能撑几天？”
孙佳尚不说话，转着手里的杯子，又加了一口茶，回了电脑前。
摩那三年前从集团剥离出来之后，一时风头无两。经过这几年的发展，人员从最初的十几个扩充到如今的二三百人。虽说本部常年就这几个人坐镇，但是后台工作分工已经很细了。
“我给唐意留言让他有空回来一趟，咱们也好久没向他汇报工作了！”周平光说，“小杜，你和郑总说一声，让他和华总把近半年的规划理个大概出来，等着一起开会！”
与其说摩那是个独立公司不如说是几个人合伙玩票的实验场。这种合作模式在资本厮杀的世界并不常见，因为从理论上分析，很少有志趣相投的人能聚在一起，即使有这样一撮人也很难拥有进场搏杀的资本，即使资本和人都有了，又很容易因为经营理念不同，利益势力不同，松松垮垮搭建起来容易但垮塌下去也是眨眼之间。
高明的方针抵不住践行者的忽视和歪解，更何况，这时代并没有那么多先知。
好在摩那的掌舵人并不信奉卑鄙是通行证的那套厌世逻辑，和资本兴起唯钱唯权那个时代比起来，现在的人更平和，也更注重内在修养，可以包容更多的个性，对秩序良俗也更维护。
杜子轩来公司不到一年，但是对公司的这种管理模式已经熟稔，道了声明白，就发了消息。
很快周平光就收到了郑总的回复，“来我这儿，我俩都在！”
看看时间马上就到午饭时间，周平光出门赴约。说是出门，不过都在一个院子里，周平光转了个弯摇晃着进了市场部和财务部的大套间。
市场部经理华明是唐意花力气从集团挖过来的，这人年纪不到四十，肚子已经长起来，因为经常喝酒鼻头总是红红的，脸上贴着些黄斑，要不是因为皮肤黑这些黄斑看起来会明显，然而现在这些黄斑就像是连绵阴雨后趴在绿草边的苔藓，不但没有破坏整个视野的清爽反而令他看上去更像是淬炼后的碳钢，加上一双啄人的眼睛，直视着人格外锐利。
年轻时候更是帅的一枚，周平光看到过他的大学照片，简直和眼前不是一个人，直男的照片绝对没有经过任何ps处理或者美图磨皮，只能感慨时间这把杀猪刀对华明比较不客气。
郑璇是摩那的财务总监，一身干练的职业装，头发总是整齐的结成一个髻，最近喜欢歪在脑袋后，看着并不是中规中矩的守旧，反倒有小女孩一点调皮。
看到周平光进来，华明站起来同他打招呼，“平光，喝点橙汁还是可乐？”
“不了，说完直接去吃饭了，给我来杯水！”边说话，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市场部是格子间，按照华明的喜好布置的，三个人坐着的地方单独隔离出来形成一个不大的封闭空间，离财务的套间最远。周平光挑了一处阳光地方，华明拿了水挨着他坐下。
周平光直接开门见山：“刚刚我是听了点风声，所以想问问，现在一系和三系的销量怎么样？华总，开年了，有没有预期啊？”
“平光你知道的，在国内，一系本来就有点疲软了，现在仿品这么多，销量和去年就有不小差距，掉了20个点，三系的市场都是固定套路，一时半会也急不来，现在就靠二系撑着，这刚刚过完年，靠着走亲访友的销量好看点，三月这过了一半，销量又跌下来了。”华明说话喜欢掌着手势，一边比划一边说，“不过呢，海外市场挺有盼头，这不，自从唐总在慕尼黑设了分部之后，欧洲的订单上涨了200个点，当然，欧洲市场刚刚打开，目前最主要的市场还是东南亚，贡献了海外的90订单。”
这些消息上次开年会的时候都已经知道了，华明也不多说，看周平光也没什么兴趣继续听，就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周平光心里琢磨着，市场一时半会儿就这样了，如果当真被老孙压住现金，真不好办？可是老孙是打算从哪儿下口呢？
郑璇看着周平光和华明都不说话，沉默了一下，说：“收回来的现金我先押着，季度结账的供应商我可以和对方打个招呼，有两三家一直关系不错，人家也不差钱的；还有两家银行那边，贷款我去谈谈，看看分期能不能走低息！其他的，你看最近的投资和运营经费有没有必要让大家写个方案节流降本？”
“啊？”周平光听到节流降本，一下子回过神来，“别，不用，我就是过来听听风，具体要有什么行动，还是得听唐意的，郑姐，咱经得起事儿，您和华总也知道，漂亮话我就不说了，万事有大脑袋顶着呢！”
郑璇也觉得自己说的有点严重了，立马找补，“我这也就是谨慎惯了，唐总在前面挨刀子，我这儿只能给备点伤药！要上战场，可得靠你们研发在前面趟路子，心疼你一秒啊！小周！”说完呵呵一笑。
话说到这儿，华明接上说，“我下午开个会，拟个市场计划、推广方案和销售目标出来，回头和唐总一起看看。”
“我就不掺和了，”郑璇笑着说：“你们几个个子高的顶着吧！我先养养神去。”说着，站起来，把椅子推回去，进自己的小套间办公室了。
周平光看着郑璇走了，屁股在椅子上挪了挪位置，把杯子里的水一气儿喝完，站起来，对华明说：“那你和唐总聊吧，我还是敲代码去，哎呀，这出来转一圈感觉脑袋灵光了，赶紧的，快到饭点了，不打扰你写方案了，走了！”不等华明客气，就摆摆手转个弯回办公室了。
孙佳尚看着周平光出去晃了一圈进来，招了招手，“来，看看德语版的狗子撒娇！”
电脑里播放着一个短视频，是在国外的‘优格尔’-最火的社交网站上发布的，看点击量不过300，一只萨摩在地上边滚边呜呜的叫，什么德语版？狗子叫唤不都是汪汪汪吗？
周平光看着傻笑的孙佳尚，问：“是你傻，还是狗子傻？”
“你没听出来吗，狗子的声音全是小舌音，噜-噜-噜，”孙佳尚粗鲁的拔掉刚刚安在周平光脑袋上的头戴式耳机，“算了，你也听不出区别！唐意什么时候过来啊？”
“不知道，我既不是他老板，也不是他老婆，哪儿知道他的行踪？”周平光理了理头发，修正刚刚被拨乱的思绪，“这是分部的杰作？就这，点击量这么点儿，好意思发给你看？每个月发的工资不少，怎么就养这么一群人吗？”
最近欧洲一直在闹联合大罢工，整体都乱糟糟的，再加上今年冬天格外冷，又是战略限制暖气供应，能有人爬起来干活绝对是真爱编程。一想到在湿冷的混凝土工坊里，穿着大棉衣，开着电暖气吹着脚取暖，孙佳尚就觉得自己的耳朵冷飕飕的。
丢下手里的耳机，看着平时不怎么关心市场动态，一心写代码的，今天关注起点击量的周平光，提议道：“给唐意打个电话问问？”
周平光摆摆手，安慰自己说：“算了，这帮人做事循规蹈矩，按部就班，没有996也没有007还天天闹罢工，工作效率这样就不错，不错了！”